2020-05-10 19:06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文图：张雨煊、 刘成玉、 熊文颖、 廖铖、 杨舒淇

指导教师：刘琳

有训路星火营 出品

在中央的领导下，全国疫情防控工作有序开展，疫情形势也不断向好，全国各地复工复产按下“加速键”。2020年4月8日，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务委员会召开的会议中指出，要坚持在常态化疫情防控中加快推进生产生活秩序全面恢复。而社会生产生活复苏的背后，是每一个平凡岗位上广大劳动者们的坚守。正因如此，2020年的五一劳动节，注定是一个不平凡的节日。无论是从事装修业的工人，还是酒吧的服务员，亦或是互联网从业者，奋斗在复工复产一线的劳动者们，在各自的岗位上挥洒着汗水，坚定不移地守望着春天。

破冰

张宏和张浩，同为装修行业的工人，前者是点工（也叫计时工，一天工作8小时，工资按天计算），后者是包工（分包公司工程，工资按工程量计算）。面对疫情带来的复工难问题，一个耐心等待，一个自寻出路；他们相信，严冬过后，春天终将抵达。

东莞住院确诊病例全部清零后第4天，张宏从老家赣州市兴国县出发，准备去东莞复工。

出发前，张宏的心情是有些激动的，各地陆续复工的消息感染了他。出发前一天，他到乡里的加油站给车加满了油。上午，他开车从兴国出发，年前载着一家四口的车这回只有他一个人：正在读小学的大儿子还未开学，小儿子一岁多，疫情还未完全控制，妻子留在老家照顾他们。他打算等儿子开学通知出来后再接他们到东莞去。

从兴国到东莞的车程大约6个小时，下午15:20，他在家族群里发了条消息：“安全到达！东莞！”后面接着两个呲牙笑的表情。

回到出租屋，他和几个同事联系，打听他们的工作情况。有一两个已经接到了工作，但基本上是一两天就可以完成的简单装修。更多的人无事可做。

“到处都没有需要装修的，许多同行就待在出租屋里不出门，没有地方可以娱乐。”到达东莞后，他在家族群里发了几条语音， 同为装修工人的哥哥张浩在群里回应他：“没办法，都一样没事做。”

这天，东莞市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疫情防控指挥部办公室公布了《关于加快恢复我市生产生活秩序的通告》，次日起，全市所有村（社区）取消硬隔离围闭措施，不得限制人员、车辆等有序进出，小区外来人员和车辆，包括外卖、快递、家政服务、装修维修等服务人员经测温后，可正常出入。

“这就相当于，我们可以进小区给人家装修了，”张宏说，之前复工最大的障碍就是小区不让外人进入。

但很快，他就发现复工没有那么简单。通知下来后，他一直在联系同行及客户们，但没人给他带来好消息。

不似交通、建筑、食品等行业复工复产有明确的规定，家居装修复工没有确切的指示文件。“小区的业主也会有很多顾虑，大部分学生都还没有复学，装修噪音会影响到邻居，有装修需求的业主可能会选择延期装修。”

张浩也遇到了相似的情况，江西住院确诊病例确诊后第4天，他回到河源准备复工，之后联系所在的装修公司和客户，得到的回应都是待定。年前预约好的两个业主，不约而同地推迟了装修计划。其中一位原先计划在今年将房子重新装修，当时疫情还未爆发，张浩应承下来。年后，张浩再次联系这位客户时，客户的回应是“推迟一段时间再说”。

他所在的装修公司恒杰实业有限公司也受到影响。公司董事长刘瑞洋说，公司装修业务主要分家装和政府工程两种，家装方面因为疫情今年没人装修，政府在抗疫，工程要推迟几月。

公司没有工程，张浩决定自己找点“私活”干。他在河源工作了17年，拥有一定的人脉。半个月之后，之前联系过的一个业主打电话给他。次日，他开始上班了。

“心里松了一口气，总算找到了点事做。”电话里，张浩语气微扬。

自己接单并不是件轻松的活儿。公司接的单，通常是只包工，所有的材料都由公司提供，有专门的设计人员设计样式，每天有人清理废料垃圾，他只需要自己带施工设备和工人负责做工就可以。自己接活则意味着他一个人充当公司所有部门的角色。因为是小规模装修，张浩没有请点工帮忙，所有的事情都是他一个人干。但他乐在其中。

点工的工资一天300，小规模装修如果要雇佣点工，张浩自己的工费就会打些折扣，所以在没有分包到大工程的情况下，他不会找工人一起做。

这正是张宏的困境所在。作为点工的他，背后没有公司，自身没有工具，包工们自己尚且难以承接到工程，更无法兼顾他们这些小工。在东莞待了10天后依然看不到任何期望的他，选择回到老家过清明节。

回家后，他仍然时刻和同行业的朋友们保持联系，期待能够尽早复工。他花钱买了材料，自己动手把老家的卫生间贴上瓷砖，儿子的房间铺了地板。虽然是装修工人，但张宏每年只有过年时才有时间把家里稍微装修一番，他打算利用这段“空闲期”，好好装修一下自己的家。

武汉解封日，张宏再一次前去东莞，这一次迎接他的是可以上班的好消息。疫情终究会过去，他还怀有更深的期待：疫情过后装修行业也许会迎来一段小爆发期，“因为疫情期间没做的工程、没装修的房子，以后也一定要装修的，它只是暂时搁置了，等过了这一阵，一切都会变好。”

他的期待正在逐渐实现。4月份张宏连续接了2个工程，工友们陆续开工，工作节奏恢复到往年的最佳状态：这是南方的装修旺季，气温和湿度都适中，材料含水率充足，涂料附着力出色，在装修中使用的木料及石膏制品不易变形、开裂，施工中涂刷的油漆和乳胶漆挥发快。五月，随着高校陆续开学，业主们不用再顾忌装修带来的噪音影响孩子学习，家装接单量即将迎来它的爆发期。

“这会是装修业最好的时节，”张宏说，“我们挺过了这个寒冬。”

装修工人们在工作

坚守

自复工以来，李元华经常难以入眠，骤降的工资让他反复考虑是否要去深圳闯闯。他知道有这样想法的人不止一个，他身边有几位朋友已经在偷偷准备辞职了，他也有些意动，但还未下定决心。

李元华是赣州市章贡区A8-PLUS酒吧的一名服务员，这场突如其来的疫情让他又来到了人生选择的十字路口。

酒吧服务员并不好做，晚上6点上班，早上6点下班，这是一个在“疯狂”透支生命的工作，李元华很清楚，这个职业的大多数人都清楚，但他们更清楚的是这是一个“高薪”职业。

“去年，我平均每个月能有7000～8000。”李元华说道。

但新冠疫情来临后，这个“高薪”职业受到了猛烈的冲击。

1月26号江西省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应急指挥部发布《江西省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应急指挥令》宣布省内全部娱乐场所停开。A8-PLUS酒吧迎来了停工停业。

“停业期间，无限期地待在家里的确很煎熬。”李元华说，“没有工资，开销吃着老本，无所事事，复业没有明确的时间，更艰难的是昼夜颠倒的工作习惯，让我在家里晚上常常睡不着。”

2月24日，广东省将重大突发公共卫生事件一级响应调整为二级，吹响珠三角全面复工的号角。“早在2月底，就有好几位老乡约我去深圳打工。”李元华说，“我婉拒了，或许是害怕未知，也或许是惯性的力量。”

李元华一直在家中苦等，直到3月26日——江西省宣布省内新冠肺炎住院确诊病例清零的第15天，才终于收到了返业的通知：3月27日A8-PLUS酒吧恢复营业。

但复工并不代表春天。“服务员少了将近三分之一，不知道是主动辞职，还是被裁员。”李元华说，“复工后，酒吧生意并不好，我们的工资也大不如前，底薪降了30%，酒水提成也因为客流萎缩，差不多只有往常一半不到。”

“大家都在想未来是怎样的，有人看好坚守，有人逃离另谋他路。”李元华仔细想了想，“而我还在中间摇摆。”

服务员们在等待开会

A8-PLUS酒吧市场经理许胜选择的是坚守，他料想不到未来，但想坚守着看到未来。

但的确如那些逃离的人想的一样，A8-PLUS酒吧现状并不好。

A8-PLUS酒吧所在的赣州市章贡区章江南大道娱乐城南区密集分布着二十多家酒吧与KTV。在往日的夜晚里，这里通宵灯火通明，喜好夜生活的年轻人来来往往。但随着疫情的呼啸而至，这里的夜晚出奇的安静。

临近春节的停业给许胜当头一击，春节前后的一个半月是酒吧营业高峰期，这段时间地营收额能占到全年总额25%左右。

停业带来的损失并不是致命的，致命的是停滞带来的现金流问题。

“布局春节旺季，年前我们就早早购置了一大批各类酒品库存，有三百万元。”许胜说，“这是压垮现金流的致命毒药。”

冷清的酒吧前台

现金流的压力是许多企业正面临的生死难题。政府也在积极助力。

抗疫初期，江西省财政厅便发布了《关于打赢疫情防控阻击战强化疫情防控重点保障企业资金支持的紧急通知》，对疫情防控重点保障企业实际获得的贷款，给予75%的贴息支持。

A8-PLUS酒吧是赣州市大爱吧娱乐有限公司旗下的产业，大爱吧娱乐公司主营业务为酒吧、营业性卡拉OK服务，其不在这一批重点保障企业。

政府的助企布局是先重点，再全面，在疫情的寒冬中，要想等到“春暖花开”的到来，就需要有坚持到底的韧力。

A8-PLUS酒吧在努力“自救”。

“以前未发放的工资暂缓发放，停业期间，员工没有工资。”许胜一方面决定节流，他知道这样做员工会有负面情绪，但这是无奈之举，挺过难关才有未来。“不过，店里对于特别困难的员工发了暂缓发放的工资，大家都难，一起熬过去。”

另一方面，也积极开源。“将酒水打折买给老顾客，线上下单，快递配送。”

堆积春节旺季酒水库存的酒吧远不止A8-PLUS酒吧一个。它的竞争对手：江南大道娱乐城南区的二十多家酒吧、KTV都大量提前采购库存。

“大家都在严冬，就看谁能熬过去了。”

实现复业，A8-PLUS酒吧成功了一半。但酒吧的春天到来还需要时间，而这前往春天的路上依旧有着荆棘。

“4月初，客流量萎缩严重，上座率只有往常的一半左右，生意并不好。再加上员工工资，店面租金，酒吧保养费用等等，我们的压力更大了。”许胜说。

但这只是黎明前的至暗时刻，暖春就在眼前，一切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4月中旬后，随着江西新冠肺炎住院确诊病例清零超一个月未出现大规模反弹，居民对外出的恐惧逐渐褪却，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在外消费，餐饮娱乐业开始回暖。

5月初，借着劳动节五天长假的春风，A8-PLUS酒吧所在的章江南大道娱乐城南区也恢复往日的喧嚣。v

恢复喧嚣的A8-PLUS酒吧

“这会是一次洗牌。”许胜说，“我们会坚持下去的，胜者通吃。”

回暖

今年春节后，实习生刘慧婕开始远程办公。刘慧婕是一名大三的学生，在上海一家互联网出行公司实习，由于工作内容是产品运营，所以远程办公对她的影响并不大。

因为疫情，公司的返岗时间也一再推迟，实习生们的返岗时间则更是遥遥无期。寒假的一天，刘慧婕突然接到通知，实习生也要尽快返岗，“虽然心里还对疫情有些隐隐的担心，但是那段时间媒体都在大力宣传有序复工复产，并且我们公司是上海第一批获得政府批准复工的公司之一。我认真研究了公司有关防控疫情的文件，对公司和物业联合给出的方案还是很认同的，所以我决定返岗了。”

刘慧婕很顺利地买到了火车票，安全返岗。几天后的上海市经信委数据显示，上海市规上工业企业复工率94.5%、人员到岗率64.6%、复产率66%。大集团复工率97.4%、人员到岗率63.8%、复产率58%。中小企业复工率53%、人员到岗率45%。

这次疫情，不只是实体经济受到了极大的冲击，互联网行业也笼罩在疫情的黑云之下，刘慧婕所在的网约车行业就是如此。2020年的第一季度，国内各大网约车服务平台损失都很惨重。在此背景下，滴滴出行推出“跑腿”业务，该业务从立项到问世只有短短一周的时间，如此火速、仓促地上线是因为疫情期间，人们宅家没有出行需求，大量滴滴司机流失，平台为了止损不得不出此策略。

“滴滴已经是全国网约车平台的老大了，他们在防控疫情方面投放了不少资金与人力，但仍然承受了巨大的损失。”刘慧婕提到的滴滴出行在疫情爆发的第一时间成立疫情防控工作组，仅仅是在给网约车辆安装防护膜这一动作上就已投入超过一亿元。投入的资金、技术支持、人力得到了回报，在滴滴宣布免费安装防护膜的当天，#滴滴将给全国网约车安装防护膜#冲上新浪微博热搜榜第二名，网民们纷纷给这一行为点赞，获得了主流大众的积极评价的同时，滴滴此举更是向全社会传达了一个信号：网约车不仅人员聚集少，更有防护到位的优点，现在大家可以选择我们了。此举有效恢复了人们使用网约车的信心。

不同于有着充足现金流与资源的滴滴，国内的大部分出行企业都还处于初创期，面对突如其来的疫情，它们承受的压力并不小于巨头滴滴。刘慧婕的公司就是如此：“我们在顺风车领域晚于滴滴入场，2019年才进军这项业务，我所在的普惠用车事业部就是负责这一块，上线以来成绩还算不错，年初趁着春运的东风，顺风车订单数量达到新高，大家纷纷看好第一季度的成绩，然而，春节前后，疫情来袭，订单量呈瀑布般直线下降。”

这不只是几家网约车平台的瓶颈，出租车也面临同样的困境。交通运输部对外公布的数据显示，疫情发现后的次月，出租汽车（含网约车）接单量、运输量下降了85%，出租汽车司机群体的收入大幅下降。虽然各地的病例数在不断下降，但疫情的影响仍然辐射到人们的每一个行为决策中，出行市场的供需状况全面失衡。

刘慧婕的公司对面是一家电子商务公司，准确地说，是曾经的一家电子商务公司。今年元宵前后，这间公司没有迎回它的同事，现在它已人去楼空，连办公桌椅都被物业收回。对于一些小公司来说，他们已经没有机会再在这个商业世界角逐了。

疫情中消失的公司

互联网企业往往是对外界作出反应最快的主体，疫情发生后，网约车以最快的速度增加和疫情相关的服务，并对产品原本的功能与服务做出调整。除了安装防护膜、上线新产品外，各大网约车平台一边通过资金与平台抗击疫情，一边改善服务积极自救，例如迅速关闭离汉、鄂通道，组建爱心车队，设立车主抗疫物资服务站和专项基金池，通过客户端强制司乘双方戴口罩，要求车主定时消毒，给用户提供免费新冠保险等。这些措施，加快了网约车从疫情泥沼中脱身的速度。

疫情无情，它无差别地冲击着所有行业，给全行业带来了不同程度的影响。在复工复产的途中，有艰辛，有困苦。奋斗在一线的广大劳动者们，或许曾感到焦虑、迷茫与无措，而政府的持续跟进与帮助扶持无疑给企业和劳动者们注入复工复产的“强心剂”。劳动者们也怀着坚定的信念与决心，在政府的帮助下积极寻找和探索自己的出路。他们守望春天、期盼春天；他们向前迈进，踏上寻觅暖春的旅程。

寒冬未过，初春将至。张宏和张浩所在的当地政府为减轻农民工的复工压力，针对农民工复工问题出台施行补贴车费、伙食的政策。

谷雨甘霖，润泽万物。A8-PLUS酒吧所在省份人民政府出台《关于进一步激发文化和旅游消费潜力的实施意见》，开始全力推动餐饮娱乐业的复苏。

春和景明，吐故纳新。刘慧婕所在的部门召开季度会议，让大家喜出望外的是在第一季度如此艰难的情况下，到了第二季度伊始的清明前后，数据有了明显的回暖。

雪入春分，桃杏半开。对面那家关张的公司，最近也迎来了它的新主人——一家电商直播机构，刘慧婕每天晚上都能看见对面的主播在孜孜不倦的“带货”。“疫情摧毁了一些东西，也带来了新的变化。人们总是能在危机、 中愈挫愈勇，适应并利用形势。我可以感觉到，寒冬在渐渐消散，春天已经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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