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图：专案组成员成功抓捕赵某球  右图：犯罪嫌疑人被押解回沪
时间回到5个月前。上海市公安局黄浦分局经侦支队探长袁寅不会想到，那时他和同事们铆上的案子，竟会是涉案金额逾亿元的大案。从最初的一起虚假盗刷信用卡报案，到最后牵出利用信用卡非法套现、骗取赔退款的犯罪团伙，黄浦警方用长达数月的不懈努力，打通了这条通向真相的隧道。

晨报记者跟随上海黄浦警方远赴大连，近距离见证了这起案件的收网过程。案情通报中时常出现的“缜密侦查”四个字的背后，竟然隐藏着这么多不为人知的付出……

【化妆侦查】

5月7日下午3点，专案组案情分析会上，黄浦公安分局经侦支队探长袁寅的房间里坐得满满当当。这次在大连的抓捕行动由袁寅和瑞金二路派出所副所长何栋梁两人指挥，他们手中各拿着一叠案件资料，来回盘算。

袁寅说：“说实话，在没真正抓到人之前，心里都是没底的。”

对专案组来说，此次大连、沈阳两地的抓捕行动作为此案收网的第一站，时间紧、任务重。

在明确的抓捕计划还未成型前，专案组需要做的便是穷尽所有的手段、线索进行分析。案情分析会不到半小时就结束了，专案组将分为两组开展侦查。

“有女生更有助于我们调查，正好可以‘化妆侦查’。”袁寅突然看向三个随专案组出征的女记者说：“来，你们跟各个侦查组‘自行配对’吧。”

就这样，5分钟后，记者跟着3名专案组成员去调查嫌疑人点位了。

【意外发现】

下午4点不到，记者随同专案组成员从大连市中心出发，此行的目标有两处，共涉及两名嫌疑人——孙某艳和孙某华。孙某艳是主犯赵某某的前妻，在此案中，她作为信用卡持卡人，通过非法套现后，向银行和公安机关谎报信用卡被盗刷，继而否认交易，以骗取信用卡发卡银行的止付退款。孙某华是赵某某的发小，他将自己的银行卡用于申请POS机，为犯罪提供便利。

徐靓和董佳翔是瑞金二路派出所的年轻民警，但在老民警唐佳侯看来，两个小伙子都是侦查好手。

第一个侦查点是孙某华所在的大连市金州区董家沟街道。驱车30公里后到达目的地，唐唐佳侯提醒，先记住嫌疑人的车牌号，下车后不要拿手机拍照，只能用眼睛观察。

“辽B91×××、辽B91×××……”记者在心里反复默念，跟着徐靓在某小区83号楼前下了车，唐佳侯开车载着董佳翔在小区里面继续兜，对嫌疑人车辆开展搜寻。

一般而言，如果能找到嫌疑人车辆，那么基本就能确定其落脚点。随着范围不断扩大，搜寻难度逐步增加，暴露的可能性也随之加大。出于谨慎，徐靓让记者先上车，伺机行动。

记者刚上车，一回头，只见徐靓和董佳翔两人已没了踪影。等到两人再回来时，已经是5分钟以后，没想到，他们竟然带着线索回来了——在83号楼11层一户人家门外，他们发现了被拆开的快递盒，收件人的手机号机主正是孙某华。

“这也仅仅是确认他的住址，抓捕当天人在不在，依然是个未知数。”见我们喜出望外，老唐给我们泼了盆冷水，立刻前往下个点位——将近1小时车程的大连市甘井子区革镇堡街道。

【苦苦搜寻】

到达孙某艳所在的甘井子区革镇堡街道，已接近傍晚6点。根据前期侦查的线索显示，孙某艳居住在中革街某园区的别墅内。

“别墅？”记者心想，这下目标应该很明确了。但实际情况却大相径庭，革镇堡街道有多处待拆迁地，房屋多为低矮破旧的宅基地，很难将别墅和眼前的景象联系起来。

用手机导航输入确切的地址，却被带进了死胡同。目的地近在眼前，但始终找不到。更不可思议的是，我们向沿途的几名当地人问路，他们也说不清这个地址究竟在哪儿。

天色渐暗，找不到别墅的准确位置，大家商量后，决定去属地派出所打听打听。

当地派出所民警透露，从地址上看更像是某块待拆迁地，不过整个街道都没有别墅，而所有无名路都叫“中革街”。根据当地派出所提供的线索，唐佳侯在一个待拆迁的城中村边上停下了车。

城中村被水泥墙围上，出入口是一个凿在铁门下方不到1米的洞。钻过“门洞”，一条土路两边搭建起的棚户房屋跃入眼帘，违建拼凑出的厨房、储物间还有院子，在昏暗的天色下，逐渐亮起灯火。

走过笔直的小道，右转便是一段泥泞的坡路，破旧房屋顺势而建。但是，所有房屋都没有门牌号，也没有路名，整个城中村就像一个迷宫。两个年轻民警一边找位置，一边看路边车辆的车牌号，只要出现在视野范围内的车，都不会放过。

19:20，天已经彻底黑了。董佳翔在城中村里找到一个快递驿站，结果也是无功而返。唐佳侯发现一个通车的入口，开车带着大家进村兜了兜，当天的排摸暂告一段落。

当天收获不多，唐佳侯给年轻人鼓鼓劲，“这种情况是常有的事。警察的工作很大一部分是靠嘴问的，明天我们早点再来一趟”。

返回大连市区，已是晚上8点多。

记者事后才知道，为了摸清孙某艳等人的点位，专案组8日早上和晚上又走访了两次。最终在当地派出所社区民警的帮助下，确定了嫌疑人居住的大致点位。

【兵分三路】

5月9日零点刚过，袁寅把刚刚出炉的抓捕方案发到微信群里。抓捕小组分为三路，其中主犯赵某某和孙某艳、孙某华等人被归在第一抓捕组，“这组的不确定因素最大”。

5:20，晨光熹微，专案组全员集合，打破了酒店大堂的宁静。

影视剧里警察在抓捕行动前，都是“燃爆全场”。但此刻出现在记者眼前的，却是一群大口啃面包的民警，每个人都把手里的盒装牛奶挤出了“腰身”，试图用最快的速度把牛奶“榨干”，形容吃东西速度快的网络用语“暴风吸入”，此刻用在他们身上再合适不过。

“你们休息好了吗？今天会非常辛苦的。”黄浦公安分局经侦支队副支队长郭承华在出发前，给大家打了一剂预防针。前一天晚上，在确认抓捕方案后，他和袁寅又复盘了好几遍。

相比另外两组的抓捕任务，第一路抓捕小组变数最大，抓捕力量也扑得最多，而这也是他们最担心的一组。

6点整，天刚朦朦亮，下起了小雨，抓捕队伍兵分三路，冒雨出发。第二抓捕小组带队的是黄浦公安分局经侦支队“老法师”夏峰，他说：“他们说我是‘定海神针’，有我在，就会有好运。但我们所谓的运气，是要穷尽所有的手段，把所有不确定性都考虑在内，配上详尽的抓捕计划，如果这样还出现变数，那就要靠运气了。要把靠运气的可能性降到最小化。”

第二组的抓捕对象是赵某球，通过前期的侦察和排摸，赵某球的藏身地点指向沙河口区某老式住宅区，“三巷某号1-3-1”或“四巷某号1-4-2”两个点位都有可能是他的暂住地。在一大片没有门牌号的老式小区里，单单找出两串数字背后的谜底，夏峰和组员在前期排摸时就费了一番功夫，“最后，我们向外卖小哥和快递员求证，才搞清了这两串数字背后的含义。”

原来这两串数字前面的“1”是没有意义的，只有后面两个数字是有用的，“1-3-1”就是301室的意思。在夏峰看来，像这样的谜底，不是单靠信息化技术就可以破解的，办案需要像扫雷一样用脚力和脑力去排摸。

“有两个点位，抓捕要怎么开展？”记者问。

“我们看下来，301室比402室更老旧，通常人都会选择条件好的地方住，402室更有可能。”夏峰说，两批人分别把守，先敲开可能性较小的301室房门，若排除可能性，便立刻把抓捕力量移至402室。”

【意外扑空】

6:19，雨下得更大了。

按照计划，第二抓捕小组被分为了“301组”和“402组”两个分队。一切准备就绪，大连的经侦民警黄福威身着警服，敲响了三巷某号301室的门。

“你好，我们是派出所的，上门做疫情防控登记。”黄福威用当地口音自报家门，所有人屏住呼吸，可是，屋内没有任何动静。

6:25，记者跟着夏峰的小分队在402室楼下，守候伏击。

正当所有人都认为“非此即彼”的时候，夏峰有些不好的预感。2分钟过后，他让特保队员叶巍俊守着402室，拿了把伞，奔向三巷某号301室。这栋楼房南面没有遮挡，四户房门朝南。站在南侧朝楼房望去，走廊里的场景近在眼前。

敲门的动静引来了301室的邻居。邻居说，以前这屋里住着一位老人，近些日子屋里好像都没人。

夏峰一个人站在瓢泼大雨里，远远望着“301组”的动向。大概过了两三分钟，他又回到“402组”，见面就说：“不太对劲”。

半分钟不到，他又奔回“301组”，让大连民警继续敲门，然后派一人去另一面盯着301室的窗户，一来是观察屋内动静，二来是防止嫌疑人跳窗逃离。

剩下的人跟着来到四巷某号402室。四巷的房型是一梯两户，为了不让屋里人起疑，夏峰让两位大连民警负责敲开402室的房门，一名上海民警跟随。

在等待开门的时间里，队员们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而记者紧张得竟听见自己的心跳“砰砰砰”加速。

4分钟后，屋里终于有了回应。出来的是一名还未睡醒的姑娘，三位民警旁敲侧击地打听，并对其身份信息进行核查，402室的嫌疑基本被排除。

就在这时，第三抓捕小组把消息发在了群里——抓捕对象秦某落网。

夏峰走到三楼楼道转角的窗口，透了口气，用手势告诉大家，撤吧。

【抓捕归案】

“原本认为是抓捕最容易的一组，但有时候并不是这样的。”夏峰开始“反省”自己出发前说过的话，半开玩笑地说：“我早上跟你说，我是‘定海神针’，当时心里就觉得不对劲。”

一场雨，让前几天还是短袖季节的大连，瞬间降温。淋过雨之后，越发冷了。夏峰让兄弟们回到车内休息，留一组人到三巷301室继续盯守。

夏峰说，赵某球是一个极为谨慎的人，每天睡前都会把多部手机关机。

“让我想想啊，怎么弄。”夏峰坐在副驾驶室，拿出赵某球的前期侦查资料，再次逐字查看，试图从这些已经看过多次的信息里找到新的方向。他拿起电话打给后方的兄弟，根据资料信息和现场情况与后方线索来回交叉比对。

7:01，前期预估难度最大的第一抓捕组也发来了捷报，包括主犯赵某某在内的4名嫌疑人全部落网。

这时，301室突然有了动静，有人回来了。

听到消息后，所有人迅速从车里蹿出，奔向301室，但还是落空了，这里的确是一位老人的家，老人长期在养老院生活，儿子一大早回来，准备收拾点衣物给老人送去。

此后的2小时里，这样的兴奋点时不时会出现，又都像流星一样匆匆划过。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其他小组的嫌疑人相继落网，第二抓捕小组却始终没有突破性进展。等候的每一分钟都让人焦虑不安，夏峰竟然在车里讲起了故事。说起自己始终在一线办案的原因，他说是每桩案件破获后的成就感一直支撑着他。

上午9点，后方传来好消息，刚到案的主犯赵某某愿意到现场指认，配合第二抓捕小组将赵某球捉拿归案。

与此同时，后方的线索碰撞也有了新的进展。第二抓捕组得知，赵某球一家三口租住在一个老小区里，还做过外卖、快递跑腿的活。不同的线索最终指向了一处方向——二巷×号30×室，这条缺失了楼洞号和房间号的信息，坚定了专案组的侦查方向。

“近在咫尺了。”专案组像扫雷一样，在二巷每一栋的3楼寻找蛛丝马迹。最终，抓捕组在一个两户合租的屋子里确认了赵某球的位置。

10点整，抓捕组进入赵某球所在房间，并迅速控制了各进出要道。

“到位。”短短两个字背后，是夏峰和兄弟们穷尽一切手段的5个小时。当他把“到位”两个字汇报给后方时，语气中却听不出一丝波澜。

“我们是上海警方，自己想想，为什么会找你？”

杂乱的出租屋里，赵某球还没来得及把手机开机，就被抓捕组成员控制住了，带离出租屋后，立刻被拷上手铐。整个过程，赵某球没有丝毫反抗。

在赵某球一室一厅的出租屋里，警方搜出10余部智能手机，以及还能正常拨打电话的老式按键手机。抽屉、衣柜、储物间里，塞满了作案工具。

赵某球被带走前，从屋外叮嘱妻子：“别担心，问问我哥出啥事了。”

殊不知，他口中的哥哥，比他早3个小时到案。

6月2日，随着浙江、湖南、安徽等地的最后一批嫌疑人落网，全国首例利用信用卡非法套现，采取虚假报案等方式骗取赔退款的复合型诈骗案告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