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也门风云

（8）

下午，马冀中通知阿比扬水泥厂项目部驻亚丁经理甄良涛，务必将人员于28日下午带到市区。

原商定28日早晨五点业主派员交接，但一直拖到10时才开始交接，下午3时交接完毕。

一百多员工和两位外籍专家，急急火火上了临时租来的3辆大巴士，在业主提供的武装人员的护送下，紧着往市区赶。

半途，突然增加了一处路阻，几位背枪的武装人员站在路旁，大声喊着什么。

甄良涛和韩起承跳下车，上前交涉，才知道是胡塞组织设的路阻。

甄良涛掏出中国护照，说明了中国政府撤侨决定，希望能够得到他们的支持。

一个小头目听说是中国人，又看了看护照，挥手放行。

亚丁总领馆楼顶，五星红旗迎风飘扬。 马冀忠供图

每隔十来分钟，马冀忠便与甄良涛电话联系一次，询问情况。下午五时，车队抵达市区，入住康克特酒店。韩起承宣布纪律，所有人员不得外出，夜里屋内不许开灯。

中午，马冀忠刚坐下来准备吃点东西，突然传来几声巨响，伴随着巨大的爆炸声，整座大楼都晃动起来。马冀中赶紧招呼大家到一楼一间没有窗户的小屋内躲避。爆炸声持续了将近一个多小时，经了解是老百姓哄抢军火库引发的爆炸，该军火库离总领馆不到一公里距离。

下午4时许，终于拿到也方批准我编队军舰入港许可证。马冀忠考虑到亚丁亚丁局势不断恶化，军火库被抢，安全状况更加糟糕，这么多同胞集结在亚丁市区，安全无法保障。再说，军舰已具备随时靠港的条件。马冀中向大使馆和国内汇报了亚丁的现状，建议亚丁总领馆提前一天于29日执行撤侨行动。国内答复：条件具备，同意于29日撤侨。决定除马冀中和胡海留守外，总领馆其他人员和家属全部撤离。

马冀忠和胡海分别通知阿比扬项目部、中国医疗队、国内派出的几位工程技术人员，要求他们明天上午11时在码头集合，不得有误。

此前，还有件事也让马冀忠牵肠挂肚。根据他掌握的情况，亚丁炼油厂有两艘从上海一家公司购买的油轮，负责炼油厂成品油的运输，船上有中国籍船员23人。27日一整天都没能与两艘油轮取得联系，无法向他们传达撤离的指令。此外，在索科特拉岛上还有7名中国援也医疗队队员，他们也要求从亚丁撤离，但由于沙特联军对整个也门空域实施了禁飞，他们根本不可能向亚丁集结。好在战火尚未殃及所岛，经与胡海领事商量后，向医疗队通报了当前的局势，要求队员们稳定情绪并做好随时撤离的准备，总领事馆会把相关情况上报国内，采取安全可行的方法安排大家撤离。

28日晚，终于与两艘油轮上的中国船长取得了联系，得知他们正在从亚丁驶往木卡拉港口的途中。根据国内的指示，向他们通报了亚丁当前的安全状况并下达撤离的指令。后来得知这两艘油轮在征得船东的同意后，离开了也门水域并安全到达阿曼的赛拉拉港。

当夜，为了安全起见，马冀忠夫妇将床垫抬放到卫生间地板上。

街面枪炮声不断，夫妇俩谁也睡不着。

图片由外交部领事保护中心提供

李红梅忧心忡忡：“局势这么紧张，为什么不一起撤回去？”

马冀忠说：“外交官是不穿军装的军人，必须服从命令。”

李红梅又说：“我们走了，整个院子就剩下你们俩了。”

马冀忠宽慰道：“不要担心，我又不是第一次留守。好像有一部电影叫《战争让女人走开》，你就安心回国吧。”

窗外亮起一颗照明弹，整个夜空被照得雪白雪白。

忽然，马冀忠说：“红梅，我好像曾经对你说过，一九九四年，我在也门已经经历过一次撤离。”

李红梅依稀记得有这件事。

1994年初夏，也门南北方爆发内战，北方全线推进，步步紧逼，南方抵御不力，节节败退。中国政府决定撤离在也门的中国公民，主要是援外技术人员和承包劳务公司工人、医疗队队员，加上使馆人员大约有530多人。但此时萨那和亚丁机场均已被炸毁，如何撤离，一时将大使馆难住了。当时，正是捕鱼旺季，亚丁湾又是个著名渔场，国内会不会有远洋渔船在亚丁湾附近海域捕鱼？大使领馆联系到了中国水产总公司，还真是巧了，国内有7艘渔船和1艘3000吨位的“海丰301”冷藏运输船，正在亚丁湾附近捕鱼作业。中水总公司接到国务院指令后，通知“海丰301”迅速赶赴亚丁港。

“海丰301”抵达亚丁港时，被撤离人员已经集结好了，“海丰301”吨位不大，一下子上了500多人，甲板上，通道里，凡是人能呆的地方，到处挤满了人，好在当时天热，夜里有个地方凑合坐一坐就行了。最让大家放心的是，坐上祖国的渔船就安全了。第二天，他们被送到吉布提。然后，再转机回国。

不过，马冀忠不是跟随“海丰301”从亚丁港走，而是搭乘法国的军舰。

一九九二年，马冀忠在中建宁夏分公司工作。七月，他被外经贸部下属的中国成套设备总公司借调到也门机械设备管理维修站当翻译。一九九四年六月撤侨时，他正在也门哈达拉毛省首府穆卡拉，当时在穆卡拉的还有中国医疗队，四川路桥公司的施工人员和机管站六十几个中国人。赶上法国一艘补给舰来穆卡拉撤侨，他们是搭乘法军军舰到吉布提，然后再转机回国。马冀忠记得那艘军舰很大，好几万吨，但那毕竟是人家的军舰啊，上了舰，有一种寄人篱下的感觉。

片刻，马冀忠又感慨道：“那时候，我们国家还派不出自己的军舰来接自己的侨胞回国……”

李红梅说：“明天，我们海军自己的战舰就要来接自己的侨胞回家了。”

“是啊，是啊！”马冀忠激动了，“对于我们这些长期在海外工作的外交人员来说，最盼的是祖国和军队的强大，祖国和军队强大了，我们有了靠山，腰杆硬了，底气也足了！”

不远处，又传来一阵爆炸声……（第三章结束）

本书由解放军出版社出版

作者简介

黄传会，中国报告文学学会常务副会长，中国作家协会第七届全委会委员，原海军政治部创作室主任，享受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

著有长篇报告文学《托起明天的太阳——希望工程纪实》《中国山村教师》《中国贫困警示录》《中国婚姻调查》《我的课桌在哪里——农民工子女教育调查》《中国新生代农民工》《国家的儿子》《中国海军三部曲》《中国海军：1949—1955》《大国行动——中国海军也门撤侨》等；中短篇报告文学集《站在辽宁舰的甲板上》。

其报告文学作品有着广泛的社会影响。曾获“庄重文文学奖”；第十三届“中国图书奖”；第一、三届“徐迟报告文学奖”；第六、九、十三届中宣部“五个一工程”奖；第六届“鲁迅文学奖”等。多部作品在国外翻译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