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网·纵相新闻记者 程靖 卞英豪 汪鹏翀 丁一涵

一个半米见方的塑料篮，里面堆放着调音扳手、音叉、调音器、各种止音工具。这是钢琴调音师的工具箱。林明飞坐在调音师的高脚凳上，左手按下琴键，判断听到的音是否准确后，右手用工具在琴弦上做细微的调整。

（图说：乐韵钢琴厂的调音技师林明飞正在给钢琴调音。） 

调完音后，需要听听琴的音准。林明飞摆正椅子坐好，随着双手在琴键上跃动，长时间重复动作的僵硬感渐渐消失了，《梦中的婚礼》脍炙人口的旋律在她的指尖尽情流淌。

林明飞是浙江德清乐韵钢琴厂的调音技师。从贵州毕节来到德清已19年的她，从挂弦工人到学习调音，再到学习钢琴、上台演奏，林明飞的生活已和钢琴紧紧联系在了一起。

从挂弦调律到琴韵飞扬

2001年，林明飞的丈夫在亲戚的介绍下进入刚成立的乐韵钢琴厂打工。时常去工厂看望丈夫的林明飞被一架架灵动的钢琴吸引住了。不久，林明飞也进了厂，开始跟着丈夫学习挂弦。

钢琴挂弦的工艺并不简单。钢琴有88个琴键，对应着钢琴马克（注：钢琴的发声部件）上的200多根粗细长短不等的琴弦，从低音到高音，琴弦由粗到细排列。

挂弦，顾名思义就是将所有的琴弦按照位置挂在钢琴铁板上。琴弦挂上之后，要调整每根琴弦的张力，使得每个琴键的音高达到合格的标准。一台钢琴的生产过程中一般要经历五次生产性调音，两次拨音以及整音后，才能符合出厂标准。

林明飞告诉记者，曾有一位客户到厂里来看产品，见她在挂弦便问，“林师傅，你会做钢琴，那你会不会弹琴？”自那以后，“弹钢琴”这件事在她心里萌了芽。

“我想，既然把弦挂上了，就得把音调好，音调好了才能弹琴……我想知道自己挂出来的弦，要怎样才能发出声音？”

林明飞回忆起刚开始学习调音时的感受，“一切都好难！我在纸上划各种线来描述各种音，才慢慢地有了点感觉。”

“我曾想过放弃调音，但转念一想，有些盲人师傅都能调音、会弹琴，我怎么就不会呢？”有了这样的动力，林明飞坚持了下来，勤学好问的性格也让她获得了厂里韩国技术总监李炳男的悉心指导。

调音学习了一年多。除了技术，林明飞也需要接触音乐，十二平均律、音程关系等等，“四度、五度、八度的音程，听起来各是什么样的？我就一个个听过去，慢慢地感受。”

林明飞说，调音是个比较累的工作，“调音对耳朵的要求比较高，一个音敲下去，音高传到大脑，脑子里对音准有个判断，再转为手上的动作。左手右手要配合，配合不好，即使差一点点，音就调不准。”

（图说：乐韵钢琴厂的调音技师林明飞正在给钢琴调音。）

“不过，我调好每一台琴之后都会弹一下，听听音准不准，我自己放心了，消费者也就放心了。”

学会调音后，林明飞还是觉得不够。“后来我每次看到钢琴家弹琴，心里都好羡慕，就想学钢琴、弹钢琴。”

2016年，林明飞给家里购置了一台电钢琴，在网上找了学钢琴的软件和乐谱，从五线谱和最简单的乐理知识开始慢慢摸索。后来有钢琴老师来家里学习调律，林明飞就向对方讨教弹琴技巧，等老师走了，就自己在家练习。

即便喜欢，练琴也是枯燥事。但林明飞不想放弃，每天坚持练半小时到一小时的琴，“不管做什么，都需要练习的。弹琴是一种乐趣。”

林明飞告诉记者，现在她白天在工厂上班，空下来了就在随手可及的钢琴上练一会儿，“调律时间长了手很僵硬，弹一下就舒服多了。”

听到喜欢的歌，林明飞就会上网找谱，《隐形的翅膀》、《月亮代表我的心》等脍炙人口的歌曲，都是她常弹的曲子。如今，在一年一度的洛舍钢琴文化节上，林明飞已经连续多年登台表演了。

 从贵州大山到政协礼堂

在乐韵钢琴厂工作19年至今，林明飞有不少难忘的回忆。其中最难忘的，是2019年受全国政协委托去北京修复一台重要的钢琴。

去年5月，乐韵钢琴公司的技师团队受全国政协委托，对20世纪50年代周总理特批购进的一台“奥古斯特·福斯特”三角钢琴进行修复。

林明飞回忆道，当时的领导把任务交给了自己和其他4位同事，“他说，‘这是一台很重要的钢琴，你们一定一定要修好。你们要有信心。’”

“当时听说这是周总理的琴，我觉得我更要去了。”林明飞的父亲是抗美援朝的志愿军战士，她也想像父亲和老一辈人那样，去为国家贡献一份力量。

但真的到了北京，这台年久失修的“奥古斯特·福斯特”还是给技术小组出了不小的难题。由于年代久远，钢琴已经外壳开裂，琴弦断裂，连“哆来咪发嗦”都弹不了，琴键上不少白键外壳也没有了。

“那台琴的油漆看上去一塌糊涂，琴弦好像都瘫痪了，感觉是修不好了。”林明飞说，当时看到琴的状况，自己还是很紧张。

除此之外，过去钢琴制造的原材料、工艺和制造标准都和现在不同：螺丝种类不同、弦轴钉直径不同、琴弦长短和直径不匹配、新老两种油漆不相容极易引发化学反应，老钢琴白键用的象牙也早已被禁用……

林明飞和同事们多次往返德清和北京，工具带不上火车，就打包好邮寄过去；弦轴钉直径不同，就从德清带过去换上；象牙白键皮没有了，就把有机玻璃材质的白键皮用砂纸慢慢地打磨后替代；新旧油漆发生化学反应，就把原有的漆刮掉再涂上新漆；时间来不及，就加班工作……

最后，在技术小组的努力下，这台近70岁的钢琴重新发出了悦耳的声音。回想起修复成功的那一天，林明飞感觉开心、圆满，又难忘。

“让一台台钢琴弹出动人的旋律，这是我们为之奋斗的源动力，也是我们洛舍钢琴从业者应尽的义务。”谈起过往的成就，林明飞一如既往地谦逊与低调。

所有过往，皆为序章，我们也愿意相信，经过一代又一代像林明飞这样工匠的不懈努力，钢琴小镇洛舍能持续奏响更为华美的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