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重庆崽儿李柯成来说，山城巷不是一个普通的街区，那是外婆和妈妈生活过的地方。为了找回童年的点滴记忆，他拿着30年前的珍贵老照片一一寻访，不仅找到了照片上对应的地点，竟然还找到了照片中的人物。

那是一位90岁的原住民老奶奶。

在与当年几乎相同的位置，老奶奶的女儿正在做着同样的事情。

一张老照片，牵出三个重庆人和山城巷的故事。

第一个重庆人：

花费30年拍摄老重庆

上世纪八十年代，重庆摄影师戴前锋开始了对重庆的大规模拍摄。那时，重庆正在经历大规模的旧城改造，脚手架、塔吊林立，戴前锋担心一些承载着记忆的东西再也看不到了，于是决定用镜头留下这座城市原来的模样。

他拍摄的第一张老重庆照片是在菜园坝火车站。那时，两路口还没有皇冠大扶梯，到处是吊脚楼，缆车在棚户区穿行。戴前锋站在堡坎上举起相机，定格。

这一拍就是三十年。他背着相机、脚架等30多斤重的设备，穿梭在老城的大街小巷，拍摄了朝天门、南纪门、储奇门、山城巷，走访老居民，听他们讲述这些街景背后的故事。

他被老城的历史深深吸引。“一座城市就像一个生命，总要告别过去，那么让我来将它留在镜头里吧。”30年里，戴前锋为了拍摄，投入了几乎所有的时间和金钱。

“时光里”独立书店负责人李柯成，也是一个土生土长的重庆人。2015年，当他偶然看到戴前峰的摄影相册，里边汇集了30年来拍摄的老重庆影像，让他不禁回想起儿时生活的场景。感动之余，李柯成得知这本相册光是编辑就花了三年时间，因为需要的投资金额巨大，放了一年多都没能出版，深感可惜。他当即决定一定要把这本相册做出来，并且想了一个办法——众筹。

终于，一本满载着旧城记忆的新书《故城》出版，首印1500本很快就卖出，还获得素有“印刷界奥斯卡”之称的美国印制大奖班尼金奖。

第二个重庆人：

寻访30年前的照片场景

今年12月，时光里书店出了一套关于山城巷老照片的冰箱贴文创产品，有仁爱堂、山城巷入口、厚庐……照片作者就是戴前锋。看着这上面的老建筑，李柯成想到自己的外婆和妈妈都在这里长大，童年模糊的记忆又渐渐清晰，从而有了寻访旧址的冲动。

于是，李柯成花了一天时间，循着去山城巷的每个角落，在同一个角度拍摄30年后的相同照片。让他兴奋的是，老照片上的7处地方全部都找了出来——虽然时过境迁，但依稀还能看到旧时的模样。

不仅如此，在拍摄一个老居民房的角落时，他发现，老照片上有一位洗衣服的妇女，而今在同样位置，他居然也看到一个身形相似的妇女!

李柯成赶给那位阿姨看了老照片，她也很惊讶，然后表示，照片上这人她认识，是她的妈妈！

……

陈绍珍老人已经90岁，她用颤巍巍的手接过老照片端详了许久，笃定地说：“对，这就是我！”她指着照片上的简易洗衣槽说，当时下面做了一块木块，是方便围起来喂鸡的，鸡生了蛋好给儿孙们补充营养，现在洗衣槽已经拆了。当时门口还有一块石头，可以坐着换鞋、放东西，也已经被搬走。

老人非常惊喜，对着照片上的自己和自己的家看了又看，唏嘘岁月的流逝，喃喃自语：“时间过得真快呀！这都三十年了！”

当时，她穿着一身居家服和花裤子，很随意地在洗衣槽旁洗衣服，没想到，无意中闯入了摄影师的镜头。

第三个重庆人：

山城巷里不愿搬走的原住民

陈绍珍是目前山城巷里四家依然还没搬走的原住民之一，在这里已经生活了70多年。

上世纪50年代，陈绍珍嫁到山城巷，那时这里还叫天灯巷。丈夫有一身好手艺，夫妻俩一起开了个家庭小作坊，生产文具用品，像墨水和墨水粉，都是学生们必不可少的文具。

山城巷的生活气息很浓郁。67岁的女儿胡思权回忆说，她小的时候，每逢中午、傍晚，炊烟和饭菜香气会从每家每户升起，大家做好了菜都会端出来凑在一起吃，你尝一口，我夹一筷，不分彼此，亲如一家。

巧的是，陈绍珍还曾经上过其他摄影师的照片。那是在BP机流行的年代，她收到BP机的信息后，赶紧忙着去电话亭复CALL，也不记得是谁的信息了，但她笑眯眯的喜悦表情，被路过的摄影师抓住。但遗憾的是，那张照片已经找不到了。

前些年山城巷改造，大部分老居民都已搬离，住进了新房。但陈绍珍一直不愿意搬走。“住在山城巷里，安心。”她老记不住路，出门容易迷路，也怕坐电梯，怕动作不灵便被电梯门夹住。高楼，她不想去。

于是，她就一直住在这老房子里，其间装修过一次，但基本的结构都还没变。

副食店其实最初是她儿子开的，儿子不幸因病去世后，陈绍珍就继续守着这个小店。店里卖点饮料、零食，都是平价。老人说，也不指望这个赚钱，能为游客提供点方便就好。平时，她和女儿一起打理副食店，听李伯清的评书。天气晴朗的日子，陈绍珍会沿着山城巷的阶梯慢慢走一圈。她现在唯一记得清楚的路，是山城巷的。

不少外地游客看到这位和蔼的老人家，都会为她拍照，跟她摆龙门阵，她也会给游客说说山城巷的故事。

李柯成把有老人和她家的老照片冰箱贴送给了陈绍珍，陈绍珍当即喜滋滋地贴在了冰箱上。胡思权说，有的故事，可能再过几年，她都想不起来了，更别说母亲。但有老照片在，记忆就不会消逝。

记忆还在，那座老城就会一直都在。李柯成也是这样想的。他希望能继续收集和保存一座城市的记忆，并让更多人参与其中，一起细品那个最有滋味的重庆。

上游新闻·重庆晨报 纪文伶 受访者提供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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