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见招拆招
13.拔树苗
作者:徐锦庚征地,最关键是补偿。除了丈量土地,还要补偿青苗,包括玉米、麦子、大豆、高粱等庄稼。这些,都有统一标准,每亩青苗补七八百元,每亩地补1200元,总共在2000元上下。三涧溪的地,大多是薄地,庄稼长势一般,种树更不行。所以,往年种树的不多,只有少量的杨树或果树,如桃树、樱桃、苹果等。树的补偿费,要比庄稼高许多。特别是果树,分幼苗期、出果期、盛果期。如果村民愿意移栽果树,按棵计算移栽费,每棵一二百元;不愿或不宜移栽的,则拔掉或伐掉,给予一次性补偿。每棵补偿标准为:幼苗期30至60元,出果期200元左右,盛果期600元左右。

为了多得补偿费,一些村民耍起小聪明:开始统计时称不移栽,拿到补偿费后,又把果树移走。一些头脑活络的人,为了多得补偿费,赶在征地之前,纷纷抢种杨树、果树苗。还有的村民,承包地分散在几处,这块地的树刚统计完补偿,连夜移种到另一块待征的地里,重复计算。
识破这些小聪明后,办事处征地指挥部的人,也想到应对之策:点验时逐棵拔树,如果轻易拔出,就证明是新栽的,一律不计数。
这天,征地指挥部负责人潘志凡领着工作组,来东涧溪点验,照例拔树。这块地,是冯占寿的,种着一片小杨树。但也有人说,地不是冯占寿的,是别人的闲置地。
潘志凡轻轻一提,树就提起来了,一看树根,仅沾了一点土,显然是栽下没几天。他接连拔了几株,每株都一样,便说:“这些树不算!”
点验时,冯占寿夫妻就站在旁边,见潘志凡发话,夫妻俩急了,同潘志凡争理,几句话不合,恼羞成怒,指着潘志凡鼻子骂。潘志凡也不示弱。双方先是对骂,继而扭打起来。冯占寿媳妇撒起泼,竟把潘志凡的脸给挠破了。工作组的人冲上去,扭住冯占寿夫妇。冯占寿扯起嗓子喊:“救命啊,当官的打人啦!”
过往的村民听到呼救,呼拉一下围上来,不明就里,听信冯占寿一面之词,以为他俩吃了亏,撸胳膊撸袖,要动手揍工作组的人。有人见势不妙,赶紧拨打110报警。
高淑贞正在忙着,手机响了,是街道党工委副书记林永正:“你们村民打人啦,你快来处理!”高淑贞立刻骑上摩托,直奔地头。现场围着四五十人,警车已经到了,冯占寿妻子正在呼天抢地。高淑贞使劲拨开人群,见派出所的民警正拽着人,要往车里带,急急吼道:“咋了?咋了?”
冯占寿如见到救星般,高声嚷嚷:“俺书记来了!俺书记来了!”
村民们说:“高书记,你要主持公道!”“当官的咋能欺负老百姓呢?”
潘志凡指指脖子说:“你来得正好,看看你们村民,把我打的!”脖子上,一道血印子。
林永正也已赶到现场,气呼呼地说:“简直无法无天!把人带走,要严厉处置!”
冯占寿辩解:“他们也打我了,咋治?”
围观村民你一言、我一语帮腔:“当官的咋打老百姓哩?”“这不是欺负人嘛?”“要抓,当官的也要一起抓!”
民警仍在拽冯占寿,其妻号啕大哭,死死拉住不放,村民骚动起来,眼看场面就要失控。
高淑贞厉声制止村民:“大家都冷静,不要动!”转身对民警说:“人不能带走!”
民警说:“领导让带走的,你找领导说去!”
高淑贞回答:“领导也不行!领导也要讲道理!”
潘志凡不乐意了:“你咋护短哩?”
“我不是护短,到底谁是谁非,我还没搞清楚。”高淑贞转向民警,压低嗓门,“今天这么多村民,你们带走人不合适。如果需要协助调查,明天可以传唤他。”
民警觉得有理,松开了手。高淑贞朝冯占寿使眼色:“你们先离开。”
冯占寿仗着有人撑腰,明明腿直哆嗦,口里还骂骂咧咧,想挽回点面子。其妻害怕警察再拘人,连拉带拽,把他拉出人群,急急离开。

高淑贞朝村民们挥挥手:“这里没事了,你们都离开,剩下的事我来处理。”
众人见有高淑贞护着,冯占寿夫妻没吃亏,也就散了。
村民散走后,林永正沉下脸:“高淑贞,你这是啥意思?咋向着村民?”
高淑贞冷静地说:“你叫我来,是让我平息事态,还是火上浇油?这个场合是讲道理的地方吗?如果我不向着村民,今后我说话谁听?如果今天你们来硬的,场面控制不住,村民们动起手来,没轻没重,吃亏的是你们啊。”
林永正想了想,觉得高淑贞在理,脸色缓和下来,拍拍潘志凡肩:“你辛苦了,老同志了,还在一线奔忙。回去请你喝两杯,压压惊。”
高淑贞问明事情经过,说:“这事是冯占寿理亏,想占小便宜。今天这一闹,他们也害怕了。明天派出所再传唤他,他肯定不敢再闹了。我马上回去开个会,讲清楚事情真相,相信村民们知道后,不会再向着他们。”
第二天上午,冯占寿找到高淑贞,神色慌张:“高书记,派出所传我去呢。”
高淑贞严肃地说:“这事是你们不对。干啥要贪这点小便宜?本来就理亏,还打人,昨天若不是我拦着,你已经关一晚上了。”
这个冯占寿,平时自以为是,做事不按常理,真摊上事,却怂了,昨天已吓得不轻,听高淑贞一说,愈发害怕,苦着脸问:“那我咋办?去不去?会不会坐牢?”
“你当然得去。”高淑贞换了口气,“你态度诚恳些,主动认错,保证改正,兴许派出所会原谅你。”
冯占寿央求:“你面子大,能不能帮我说说情?”
高淑贞说:“你要接受教训,凡事遵纪守法,不要耍横使强。真犯了法,谁也帮不了你。”
冯占寿头如捣蒜:“嗯,嗯,我记下了。”
鉴于性质不严重,派出所没有难为他,批评教育一番后,就放他回来了。至于树苗补偿,自然没有得到一分。
有道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此事平息后,冯占寿仍不甘心,故态复萌,旧戏重演,再将树苗移到另一块地。后来,又惹出另一场纠纷。
14.补牛蒡
摁下葫芦起来瓢,冯占寿的事还没搞定,其兄冯占伯的事又冒出来了。他家有3亩多地,挨着水井,比较湿润肥沃。他喜欢种些中草药。征他家地时,地里正长着牛蒡。
牛蒡主要分布于中国、克什米尔地区、欧洲等地,是二年生草本植物,有粗大的肉质直根,又名恶实、大力子、东洋参,也有叫东洋牛鞭菜。为啥叫“东洋”?原来,1000多年前,日本从中国引进,改良成食物,日本占领台湾时期,曾要求台南农民大量种植,作为蔬菜食用。在中国,主要分布在鲁、苏、陕、豫、鄂、徽、浙、台等地。

济南及章丘鲜有种植牛蒡的,征地补偿规定中,也没有牛蒡的标准。村民没人认识牛蒡,村民小组在计算时,便参照普通作物标准。冯占伯坚决不干,说这是名贵中药材,咋能跟棒子、麦子比?比树还贵哩!
在三涧溪,多数人还是讲规矩的,变着法子讹钱的毕竟是少数,并不受人待见。所以,对冯占伯的说法,村民并不认同,说牛蒡不是吃的吗?还想比树贵?准是想多讹钱!
村民小组不知咋处理,就把矛盾上交,让村委会处理。
照惯例,征地由村委会负责,村民小组配合。村委会研究时,大家都不认识牛蒡,有人说冯占伯讹钱,还有人说:“他家的地,早就该收回来了,白给他种,还要漫天要价?”原来,冯占伯是银行退休职工,户口不在村里。两个儿子先后考上大学,户口都迁出去了,因第二轮土地承包后30年不变,两个儿子的地并没有收回。
村委会决定不了,又交给村支部。高淑贞也不认识牛蒡,不知道其价值,就说:“我们要明辨是非,不能拍脑袋、想当然,还是要调查一下,不该补的,一分不多给;该补的就要补,别让他吃亏。”
高淑贞问办事处,办事处也不知道牛蒡。她主动上门,征求冯占伯的意见。
见书记上门,冯占伯端起架势,顺着自己逻辑:“牛蒡是名贵中药材,我这是块肥地,每亩有2万多元收入。如果地被征了,今后年年都种不了,就不是一两年的事,损失可大了去了。我这地还有20年承包期,必须按20年一次性补给我!”
高淑贞又好气又好笑:“大伙儿都不认识牛蒡,章丘和济南也没有补偿标准,现在村民只同意按普通作物补。你倒好,鸡生蛋、蛋生鸡的,狮子大张口,要了一个黄金价。你以为钞票是我印的?”
冯占伯说:“北京市就有牛蒡的补偿规定!”
高淑贞耐心解释:“按征地规定,补偿标准不允许跨地区,我们只能执行章丘的标准。但是,对牛蒡,不要说章丘,连济南也没有规定。你说的北京标准,我们只能作参考用,能不能达到,我说了不算,只能尽量去争取。”
离开冯占伯家,高淑贞想,冯占伯说的,也有一定道理,不能因为现有标准里没有,就一推了之,应该维护他的合法权益。她找人咨询,又让人上网查,吓了一跳:牛蒡价格随行就市,每年都有波动,行情好时,一亩地真可收入几万元呢!
高淑贞向办事处反映,办事处说,章丘的补偿标准里没有,没法按外地标准补。她把办事处的意见反馈给冯占伯,冯占伯梗起脖子:“如果没有合理补偿,我就不答应!”这下倒好,他不肯签字,耽搁了征地进程,签了字的村民,也拿不到补偿,便怪罪起他,嚷嚷着:把牛蒡铲了!
这让高淑贞作难了。如果他是无理取闹,她可以来硬的。但他说得在理,村里如果动硬使强,就不合适了。

一边是冯占伯的合法权益,一边是补偿政策的空白,咋办?
挠了半天头,高淑贞有了主意,找到用地的企业,提出一个折中办法:参照当年的牛蒡价格,除政府给予的补偿外,差价由公司补足。
公司老总不同意:“按协议,我们已把补偿款一次性交给政府。要想多给他,也应该是政府给。如果我们多给了他,别人也有样学样,咋办?”
“你们交给政府的钱,是按普通作物额定的,同牛蒡的标准相差太悬殊。如果把额定的补偿款要多给他,别人就减少了,村民们能答应?”高淑贞进一步说,“请放心,村民不合理的要求,我们不会支持。但村民合理的要求,我们还是要支持的。冯占伯不是无理取闹,他不肯签字,征地进度就会受影响,你们的损失更大。你们算算看,哪笔账更划算?”
老总想想也是,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好照高淑贞说的办。
最后,冯占伯以每亩2万元的价格,如愿拿到补偿。这个额度,虽然没达到他的20年要求,却比村民高出一大截。
很多村民不服气的事,冯占伯是知道的。看到高淑贞为自己东奔西走,他不好意思再坚持,痛快地说:“高书记,你已经尽心尽力,我不能再让你作难了,我吃点亏,就认了吧。我签字!”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结在冯占伯心里的冰,全被高淑贞融化了。

来源:爱济南客户端

作者:徐锦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