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冰释前嫌
31.婆媳怼
作者:徐锦庚天色朦胧,大地静谧,村庄还在沉睡中,偶尔有一两声鸟叫,高淑贞在楼群间转悠。她有早起的习惯,无论是严寒的冬季,还是炎热的夏天,无论睡得多晚,都会早早醒来。有时很疲乏,想多赖一会儿,心里却不安起来,越躺越焦躁,不如起床。一年之计在于春,一天之计在于晨,早起的鸟儿有虫吃。自己打小时,父母就这样教育儿女,从不让孩子睡懒觉。他们说,家里的每分钱、每碗面、每个馒头,都是起早贪黑挣来的。自从到三涧溪任职后,高淑贞长年养成习惯,一早就在村里转悠,既当作健身,也趁空思考,这是她享受的时刻。特别是村民搬进高楼后,她更喜欢在楼群间转悠,很有成就感。祖祖辈辈都住在低矮阴暗的平房里,村民们渴望过上城市小区生活,已经有四成村民搬进楼房。再过几年,全村人都将乔迁新居。这是她的心血,也是她的动力。前面出现一个人影,正在缓慢移动着。大冬天,谁起得这么早?高淑贞走近一看,是个弓着背的人,背影看像是老人。“谁啊?”高淑贞问了声。前面的人听到声音,转过身来。高淑贞这才看清,原来是八旬老人刘玉凤,手里拎着痰盂,感到纳闷,问道:“这么早,你拿痰盂做啥?”“倒……倒垃圾。”刘玉凤支支吾吾,慌忙把痰盂移到身后。高淑贞问:“楼房还住得习惯吧?”老人原先住平房,刚搬进来。刘玉凤看了她一眼,默然无语。高淑贞说:“住段时间,你就习惯了。”说罢,转个弯走了。她知道,老人白发人送黑发人,心里有苦,加上婆媳不睦,所以精神不振。

刘玉凤有一子二女,祖孙四代,本来其乐融融。几年前,一场意外,改变了家庭命运。村旁有家热源厂,2014年秋,刘玉凤儿子到厂里打工。上班第一天,他在工地安装管道,干着干着,突然“哎哟”一声,捂着胸口倒在地上,工友们手忙脚乱,不知所措,打电话给120。等120赶到时,儿子已没了呼吸。
虽是上班第一天,毕竟倒在岗位上。在高淑贞斡旋下,企业赔了80万元,其中5万是给刘玉凤的,作为赡养费。然而,儿媳妇张娴彩领到80万元后,全部存起来,不肯给婆婆,让她耿耿于怀,常常唠叨。刘玉凤两个女儿看不过去,对嫂子说,如果这5万元不给娘,今后我们不管娘了。张娴彩说,不用你们管,我会管。为这事,婆媳、姑嫂之间,时常拌嘴,矛盾不断。老人对外人诉苦,说儿媳经常咒她。
一年后,旧村改造,邢家房屋拆掉,分到两套楼房,刘玉凤和儿媳一套,孙子三口子一套。因她同儿媳合不来,搬回以前的老屋。高淑贞听说后,便去老屋看望她。
刘玉凤见书记来了,一把鼻涕一把泪:“我命苦哇,男人走了,儿子也走了,留下我这把老骨头,让儿媳妇欺负,不如死了算了。”
高淑贞问:“她咋欺负你了?”
刘玉凤擤了把鼻涕,往衣襟上擦:“她咒我。”
高淑贞问:“你是不是也骂她了?”
“她先咒我,我才还嘴的。”老人说,“她不给我钱花。”
刘玉凤唠唠叨叨,高淑贞好言安慰,让村干部上门调解。后来,老人的老屋拆迁,村里反复做工作,张娴彩终于松口,接纳了婆婆。
自那天见到刘玉凤后,高淑贞发现,无论寒风刺骨,还是毒日当头,总见刘玉凤在村里溜达,手里常捏着火烧,边走边吃。就问她:“你咋天天买火烧?”
刘玉凤说:“她做得不好吃,我吃不习惯。”
高淑贞奇怪:“这么多年来,不都是她做的吗?咋还没习惯呢?”
刘玉凤不语。
高淑贞问:“你成天在外面溜达,是锻炼哩?”
刘玉凤可怜巴巴:“她……天一亮就把我撵出来。”
高淑贞问:“为啥撵你?”
刘玉凤絮絮叨叨,说不出个正当理由。
高淑贞问:“是不是嫌你唠叨?”
刘玉凤哼一声:“她藏着我的5万元哩!”
“噢!”高淑贞明白了,根子在这里。

有天早上,高淑贞在楼群转悠时,又碰见刘玉凤拿着痰盂,往绿化带里倒,就说:“垃圾倒在垃圾桶里,别倒绿化带里。”
刘玉凤嗯嗯应着。
转眼到了夏天,有天早上天刚亮,高淑贞再次撞见刘玉凤,正往绿化带倒痰盂,有些生气:“你咋又倒这了?”
刘玉凤愣在那里,不吭声。高淑贞走到近前,闻到一股屎尿味,奇怪地问道:“家里不是有抽水马桶吗?用不习惯?”
刘玉凤抹着泪,一副委屈的样子:“她不让我上茅房。我不如死了算了。”
“啊!”高淑贞大吃一惊,“你一直用痰盂?”
“嗯哪。”刘玉凤擤一把鼻涕。
高淑贞怒火中烧:“过会儿我上你家,同她说道说道!”
“嗯,嗯。”刘玉凤连声说,“书记,你得给我作主哇!”
这天上午,高淑贞敲开其家门。张娴彩正同儿媳妇唠嗑,未见刘玉凤。
高淑贞问:“你婆婆为啥整天在外溜达?”
张娴彩嘴一噘:“她在家待不住。”
高淑贞问:“是她待不住,还是你不让她待?”
徐叔珍辩解:“她成天叨叨,我烦透了,让她到外面去叨叨。”
高淑贞问道:“你咋不让她上茅房?”
旁边的儿媳妇抢先回答:“奶奶大便发干,老堵住,冲不下去!”
“你真不说人话!”高淑贞一拍桌子,呵斥道,“你这个孙媳妇咋当的?你就没有大便发干的时候?奶奶这么大年纪,你就这么作践她吗?我把你们的行为曝曝光,让大家看看,你们是怎么对待老人的!”
儿媳妇吓得低下头,不敢吭声。
高淑贞问:“她老是买火烧,在家里吃不饱吗?”
张娴彩一听来气了,拉着高淑贞的手,打开老人房门:“你看看她房间,尽是吃的。”
这是一个三居室,两间朝南,一大一小,大的张娴彩住,小的刘玉凤住。老人房间凌乱,桌上堆满食品,有蛋糕,有烧鸡,也有火烧,大多啃了一半搁着。
高淑贞问:“这蛋糕、烧鸡谁买的?”
张娴彩说:“是她闺女买的。”
高淑贞问:“那她为啥老买火烧?”
张娴彩说:“她是故意糟蹋钱。”
高淑贞问:“她为啥故意糟蹋钱?”
张娴彩不吭声。
高淑贞明白了,老人生活无虞,只是心里别扭,便点明要害:“是怪你把她钱捂着,不肯给她,她才心里不平衡的吧?”
张娴彩说:“我不是不给她,是帮她保管着。”
高淑贞说:“你俩都是苦命人,你没了男人,她没了儿子,都失去了依靠,应该互相体谅才是。为了一点钱,闹得像冤家对头。她是长辈,年纪大了,你该让着她点,别同她一般见识。”
张娴彩声音低下来:“其实,我每天都给她1元零花钱。”
高淑贞继续开导:“你也当婆婆了,你儿媳妇今天也在场。上梁不正下梁歪,你现在咋待婆婆的,将来等你老了,你的儿媳妇也这样待你,你咋办?”
接着,高淑贞给她俩讲了个故事:
从前,有对夫妻对父母不孝。老人因年纪大,端不住饭碗,经常摔碎。夫妻俩十分嫌弃,给老人做了两只竹碗,平时只准他们用竹碗。有一天,夫妻俩干活回来,见孩子正在削竹筒,问他做啥?孩子回答:做碗。夫妻俩很惊奇,问:做碗啥用?孩子说:将来你们老后,给你们盛饭。夫妻俩大惊,知道自己错了,从此对父母十分孝顺。
婆媳俩默然无语。过了会儿,儿媳妇抬头说:“高书记,您的话我记住了。我给您保证,会对老人好的,千万别给我们曝光。”
自那以后,高淑贞留了心眼,早上时不时到李家楼下转悠,再没看到老人拎着痰盂,偶尔看到老人时,也没再数落张娴彩不是。
虽然只是一个小变化,还是让高淑贞感到欣慰。生活中的疙瘩多着呢,不可能一下子全解开,必须耐着性子,一个一个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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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徐锦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