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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西族唐丽:在黑暗中努力活成最美的自己
人民日报客户端2021-03-10 07:57:00

“谁说我在黑夜中摸索,六个小点构成我的世界,双手触摸在知识的海洋,无限宽广的世界辉映在我心中。啊,谁说我不知红色绿色,春天的鲜花在我心中开,忽然听见那松涛海浪,无限宽广的世界放射耀眼的光芒,我要用我的歌声拥抱我亲爱的祖国......”这首《我心中的世界》,是纳西族民族音乐家宣科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专门为“玉龙雪山下的张海迪”——丽江纳西族盲女唐丽谱曲,这也是唐丽最喜欢唱的歌曲之一,激励着她面对坎坷的命运,努力活成了最美的自己。

失明也无法阻挡求知的欲望

唐丽出生8个多月时,因持续高烧,患败血症和骨髓炎导致了双目失明和右腿残疾。她不谙世事就陷入了黑暗的世界,对父母的打击非常大,但却没有放弃她,给她讲故事,教她唱歌。在她4岁时,父母省吃俭用并争取到购买收音机的指标。在上世纪六十年代,160元的收音机对于很多家庭来说是奢侈品。通过收听广播,增长了她的知识面,也成了她认识世界的一个重要窗口。

“还没记事就看不到,就以为别人都和我一样。”唐丽说,随着年纪的增长,知道了自己一生都生活在黑暗中,曾经觉得很绝望。父母鼓励她身残志坚,看不见世界,也要坚强生活下去。父母原本打算送她去昆明市盲哑学校上学,不料正逢文革学校停止招生。唐丽去学校读书的梦想破灭了,却不能她阻挡她求知的欲望。她19岁时,在好友张云的帮助下,开始自学盲文,只用了5年的时间学完了盲文版的小学和中学课程。唐丽24岁时,被当时的丽江盲协 推荐参加全国盲人音乐录音评比。张云为唐丽写下了《我心中的世界》歌词,纳西族音乐学家宣科被唐丽身残志坚的精神感动为这首歌谱曲,唐丽演唱的这首歌获得了云南省赛区盲人音乐录音评比三等奖。只要有机会,唐丽都积极参加各类唱歌比赛,并多次获奖。在上世纪80年代的丽江,她被称之为“玉龙雪山下的张海迪”。

唐丽25岁时,省里在昆明市盲哑学校举办盲按培训班(学制1年半),要求有初中文化或同等学历,并会盲文。她作为丽江唯一符合条件的盲人被推荐到省里。没有上过一天学的她顺利通过了文化考试,但当招生老师看到她右腿残疾,担心她无法胜任盲按工作,拒绝录取她。她急得落下了眼泪,恳求招生老师:“我好不容易有了上学的机会,就这样让我回去,我不甘心。”招生老师被她强烈的求知欲望感动了最终录取了她。

唐丽所在的班里有13名学生,像她一样全盲的同学有一半。她特别珍惜这个难得的学习机会,“第一学期,学起来特别艰难,练习按摩手法,我的身体单薄,加上右脚站立时间长受不了,然而我咬牙坚持下来了。”唐丽是班里最刻苦的学生之一,每学期都被评为三好学生。

为了爱情义无反顾远嫁他乡

唐丽结束了学业回到丽江后,作为丽江第一个盲人按摩师的她被安排在福利院从事按摩工作。1年后,她在古城五一街租了店自己开按摩室。

1988年,按摩在丽江还是新鲜事物,当地人很是好奇,进去试一试,感觉经过一番捏、推、按,疼痛缓解了。店门招牌用英文写着按摩,吸引了一些来古城游玩的外国游客,让他们更为惊奇的是,按摩师会说英语,当时丽江服务行业能讲英语的屈指可数。“按摩收费5角至1元,而老外会给10元,生意非常好。”唐丽说,月收入1000至2000元,在那个年代算是高收入了。

唐丽在开按摩店时,有不少热心的人为她介绍对象,虽然大多数是正常人,但是经过一番交谈后,感觉没有共同的语言和人生价值观,因而都被她拒绝了。唐丽在盲人月刊上读到一篇关于河南省焦作市一盲按医院按摩师侯化民的故事。生在农村的侯化民在1岁多时因患天花导致双目失明,母亲也早早过世,父亲坚信只有读书才能自食其力,于是把他送进盲哑学校读书,后来成为按摩师,还读了盲人函授大学。唐丽被候化民的故事感动了,她主动用盲文写信给候化民,没有想到信寄出不到1个月,候化民给她写了回信,让她很受鼓舞。此后两人通过书信交流各自的工作和学习,长达四年的书信来往,两人的感情也越来越深。1991年,侯化民在哥哥的陪同下,坐火车、换汽车,经过几天的风尘朴朴来到丽江唐丽家提亲。唐丽的母亲坚决不同意两人的婚事,她不忍心让女儿远嫁吃苦。侯化民回去后就没有了音信,唐丽寄去的信也没有回音。半年后,才得知是母亲把信件扣留了下来。在唐丽的坚持下,母亲最终同意了女儿远嫁。

为了爱人,宁愿放弃优越的家庭条件和工作环境奔赴远方,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这需要何等的勇气,而且对方和自己一样是全盲。唐丽说,即使两人在一起生活吃了很多苦,但她从来没有后悔过当初的选择。

唐丽来到候化民身边,侯化民所在的按摩医院给他们分了两间平房。唐丽开始了新的生活,他在丈夫所在的按摩医院当临时工。丈夫对她关怀备至,让身在异乡的她觉得很温暖。后来,唐丽还生下了健康的女儿,给了他们莫大的安慰。两个盲人自己生活都困难,照顾孩子更是难上加难,遇上女儿夜里生病时,夫妇俩抱着女儿手拿盲杖硬是一步步摸索到医院。唐丽从广播中了学习育儿知识,热心的邻居也会过来帮忙。到女儿上学时,他们不能像正常人一样接送女儿上学放学,就在女儿学校旁边租了房子,家里的客厅就成了按摩室。女儿健康成长,学习很努力,考上了西南大学,在校期间学习成绩优异,还被学校选送到台湾交流学习了1年。女儿大学本科毕业后考上了四川大学研究生。

“在女儿很小时,我们就注重培养她养成良好的生活习惯,女儿很听话很懂事。到了上学时,我们也不用更多为她的学习操心。”唐丽说,她身边有好几对盲人夫妇的子女都考上了重点大学。

活成了黑夜中那束最亮的光

唐丽说,她这一生虽然看不到光,但是浓浓的亲情和社会好心人的关怀就像一束光,照亮了她黑暗的世界,给了她努力活下去的勇气。

唐丽和丈夫感恩社会,他们把自己多年来的按摩经验录制成磁带和书籍,免费赠送给全国各地的贫困盲人。拿到学习资料的学员一边听录音讲解,一边对照盲人课本学习知识。唐丽还开通了一条盲人心理咨询热线——“雨晴心理热线”,倾听每位来电者的心声。唐丽说要用自己的人生经历和所掌握的心理学知识去激励悲观失望的人。唐丽和丈夫还参加焦作残疾人爱心港湾志愿者服务队,每个月志愿服务1至2次,坚持了20多年。2000年底,她代表焦作市优秀志愿者出席河南省第二届优秀志愿者颁奖典礼,并做了发言。2009年,唐丽被评为感动焦作十大新闻人物。2014年,她还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2016年,唐丽的父亲病重,丈夫支持她回家乡照顾父亲尽孝心。这是唐丽离开家乡后回到家乡最长的时间,她照顾父亲的饮食起居,陪伴着父亲。她说,父亲在她和弟妹成长路上的教导让他们终生受益。“姐姐回到丽江一起帮忙照顾父亲,减轻了我的负担。”妹妹唐湖说,在他们家人眼里,从来不把姐姐当残疾人看待,姐姐聪明爱学习,热爱生活,积极乐观,教女有方,让他们很敬佩。

在唐丽陪伴照顾父亲两年后,父亲离开了人世,她回到了丈夫身边。不久,丈夫因病被确诊为恶性淋巴癌,对于她和女儿来说,这简直是晴天霹雳。那时女儿刚在北京找到工作,女儿将医院对父亲的诊断书发给了她将要工作的单位,领导及时批准她延迟入职3个月。她和母亲一起悉心照顾父亲。3个月后,女儿不得不去工作,唐丽一个人忙不过来,只好请了护工白天帮忙照看丈夫,她做饭送饭,奔波在家和医院的路上,晚上她在医院陪伴丈夫。1年后,丈夫还是离她而去。曾经有一段时间她非常的痛苦,但是生活还得继续,她一个人生活,在北京工作的女儿每个月都回家看望她。

今年春节前夕,唐丽回到了丽江,她独自住在父母留下的小院里。还在上班的妹妹经常过来陪伴她,给她买来生活用品。丽江市盲协主席林金江来看望唐丽时说,在丽江,很多盲人没有机会学习盲文,从而限制了自身的发展和提高,希望唐丽留在丽江,教授盲文和传授自己多年来积累下的盲按经验,帮助更多的盲人。唐丽表示,能为家乡的盲人事业发挥余热,她非常乐意。

春节过后,林金江就把唐丽接到自己身边生活,把她当成家人一样。唐丽安心在丽江市盲人协会工作,从事自己所热爱的盲按事业。

黑暗没有吞噬盲女唐丽,因为她心里有一束光,自强不息的她更是把自己活成了黑夜中那束最亮的光,不仅照亮了自己前行的路,也照亮了很多人眼前的光。

记者手记:

30多年前,唐丽姐在古城五一街开按摩店时,我还是一名中学生。每次,我经过按摩店,都会无意识朝店内看看,我很好奇这是怎样的一个盲人姐姐竟然能自食其力。30多年后,也就是今年春节前,一个偶然的机会,我见到了回到丽江的唐丽姐。

听着唐丽姐讲述自己的故事,看着她摸索着做家务,听她唱着那些经典的中外歌曲,我被深深地震撼了。61岁的唐丽姐说:“我看不见这个世界,但却依然能感受到它的美好。知识改变了我的命运,不仅让我过上了自食其力的生活,还收获了一份真挚的爱情,女儿好学上进听话孝顺。特别感谢家人和亲朋好友,以及自己在成长路上所有帮助过我的好心人。我这一生很知足。”心中充满正能量,身上自带光芒,活出精彩的人生,唐丽姐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素材提供:丽江日报

作者:曾润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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