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中国香港女歌手AGA江海迦发行了单曲《City Pop》，共有粤语和英语两个填词版本。歌词是City Pop（城市流行）常见主题——霓虹下的都市寂寞心。但AGA并未表现出哀怨与愁绪，相反十分享受独处与自由，展现了时代女性的气息。

该曲发行后，引起一些争议——音色不够复古、不够正宗。对于熟悉City pop的听众来说，City Pop应该是山下达郎《For You》那样如阳光沙滩般明媚的吉他riff，又或是像竹内玛利亚《塑料爱》（Plastic Love）中丰富密集的七和弦、九和弦的和声进行。

什么是City Pop（城市流行）？

请想象这样的画面：一辆上世纪80年代日本国产的汽车，飞驰在热带绿植、碧海蓝天沙滩旁的公路上，小麦肤色的青年男女在海边冲浪；粉紫色的夕阳洒落在都市高楼上，夜幕逐渐降临，五光十色的霓虹灯管招牌相映在衣着光鲜亮丽的都市男女脸上，扭曲的高速路在摩登大楼中如绸带般蜿蜒，直到天际线下……无论是悠闲慵懒的阳光沙滩度假风，还是灯红酒绿的都市赛博风，都是City Pop的一个侧写。

总的来说，这是上世纪70年代末到80年代受西方影响下诞生的日本“新音乐”的一个分支。其音乐风格多元，包含了成人抒情摇滚（AOR）、爵士、布鲁斯、的士高（disco）、放克（funk）、轻柔摇滚（soft rock）、灵魂乐（R&B）等多种元素，反映了日本泡沫经济时代下新兴的中产阶级与繁荣的都市生活方式，与当时最为先进时髦的科技产品紧密相关：索尼公司的Walkman随身听，内置调频收音机和音响的汽车以及各类MIDI合成器。

在诸如山下达郎、细野晴臣、寺尾聪、竹内玛利亚等唱作人的作品中，能明显感受到一种陌生的熟悉感：尽管你是第一次听这样的曲风，但它似乎早就生长在你的耳朵里，唤醒你沉睡已久的“记忆”。

而近年来，这种有强劲摇摆节奏、温暖浑厚的混响音效的音乐正逐渐苏醒——从过去的辉煌岁月几经沉浮，在大洋彼岸的西方回潮，过去与未来正在当下相遇。

恩格尔伍德(Engelwood)是一位美国的网络音乐制作人，他在2017年发布的单曲《水晶海豚》（crystal dolphin）已在TikTok上获得数以亿计的点击量，这首单曲人声部分采样自浜田金吾1982年专辑《Midnight Cruisin’》中的《Machi No Dorufin》，抛弃原曲中复杂的爵士元素，在重新编曲时加入强劲富有泵感的贝斯与disco节奏的鼓组，通过低保真（lo-fi）的音效处理，使之具有复古的摩登都市气息。其今年新发布的MV，画风致敬了上世纪为City Pop绘制了多个经典唱片封面的永井博，高对比度的色彩、椰林树影，复古浪漫尽在此中。

City Pop源自诞生于泡沫经济时代下的昭和日本流行歌曲，反映的是经济高速腾飞、物欲横流下的心灵孤寂或是对未来的乐观期待，然而当下的City Pop更多着重于描绘城市生活、都市人的情绪感受。随着时代的前进，全球范围内如东京、香港、上海、纽约这样的摩登都市，其“都市”风格也与当初不同。

不必为新创作的City Pop扣上“不正宗”“变味”的帽子，流行音乐的魅力不仅在于偶尔的回望过去，同时也该眺望未来。

《水晶海豚》和《City Pop》都只是都市流行中的一个缩影，从地下到主流，City Pop正引领一股复古未来的潮流。

无论是在独立音乐中涌现的新城市流行（neo City Pop），或是基于采样技术的蒸汽波子流派“未来放克”（future funk），两者都体现了对当下生活的疏离——中途离席，将日常生活陌生化并重新审视反思。

City Pop再度流行的原因或许是当下人们厌倦了千篇一律、流水线生产的“打榜热曲”，因而回望过去，寻找那些“好品味”音乐的慰藉。千禧一代的年轻人憧憬着他们出生以前流行音乐的黄金时代，怀念着那不曾拥有的“旧时光”。就像“怀旧”对应的“nostalgia”这一词在英文中的释义：对某个不再存在或者从来就没有过的家园的向往。怀旧是一种失落与错位，也是个人与幻想的浪漫纠葛。怀旧之物同时赋予了过去与未来两种图像的重叠，家园与远方、梦境与日常生活的双轨并行。

或许是我们期待已久的流行音乐颠覆性的创新迟迟未到，荡析、游离的当代人转而将眼光投向过去，在Cty Pop中开启一段怀旧之旅，寻找乌托邦式的未来。过去与未来在当下相遇，互相从彼此的眼眸中看见自己。

游莹/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