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岁的安安，安静时和正常孩子没什么两样，但说话时，旁人就能发现她的不同。她无法像同龄孩子一样说完整的长句子，只能发一两个音节。往年暑假，只能跟外公外婆待在家里的她，今夏在一个“爱心暑托班”里收获了特别的假期。

从7月19日到8月6日，虹口区残工委在广中路小学开设了一个“爱心暑托班”。4个班级的30名学生都是特殊儿童，他们有的患有自闭症，有的患有智力发育迟缓，还有的患有脑瘫、听障等，他们被称为“阳光儿童”。

特别的课堂

集体生活中学会与人交流

早上10时，一节音乐课正在进行中，音乐老师坐在中间，周围坐着4名学生，每个孩子旁边还有一名志愿者陪伴和指导。

老师一句一句地教，其中一个男孩大声地跟唱，学得很快。旁边的小女孩虽然不会唱，但仍挥动着手，模仿比画着老师的动作，学得非常努力。另外两个孩子，无论如何都无法集中注意力，志愿者哥哥一直从旁鼓励，直到他们开口唱出第一句歌词。

有的孩子课上到一半会站起来大叫，有的会突然“逃”出教室，还有的会躺在走廊的地上，怎么叫都不起来……这样的情形在“爱心暑托班”里并不罕见。跟普通的暑托班相比，“爱心暑托班”最大的不同就是教师与学生的配比——这里的师生比超过一比一，一个孩子至少有一个老师或志愿者陪伴。4个班级的班主任由来自特殊学校的专业老师担任，志愿者则来自上海师范大学、上海体育学院等高校。

“爱心暑托班”的招生对象主要为在虹口区学校就读的阳光儿童，由各街道残联负责招收。孩子们平时都在特殊学校上课，暑假期间，他们便无处可去。很多因日常照顾特殊儿童而不堪重负的家庭，都有参加暑托班的需求。

小荣和小鱼是一对双胞胎，今年10岁，患有智力障碍。由于孩子的缘故，她们的妈妈自己进修特教专业，成了一名特殊学校的老师。除双胞胎女儿，家中还有一个智力正常的孩子需要照顾。暑托班的开设，无疑为这位妈妈减轻了负担，也让双胞胎女儿找到了更多快乐。2019年，姐妹俩参加完第一期“爱心暑托班”后，比以前开朗了许多，今年听说暑托班又开课，她们就第一时间报名。

周一是八段锦、绘画和生活常识课，周二是手工、体操和讲故事，周三是生活礼仪和诵读，周四是乒乓球、剪纸和音乐，周五还有游戏和心理课。暑托班的课程区别于平时特殊学校的文化课，让孩子们沉浸在课外集体生活的轻松氛围中。阳光儿童的体质和精神状态与正常人有明显差别，趣味课堂旨在通过各种声音、颜色、触摸等，刺激他们的大脑。手工课训练孩子的手部动作灵活度，乒乓球课增强孩子的协调能力，音乐美术课挖掘他们的艺术潜能，还有一门课名为“自主生活课程”，让阳光儿童掌握基本的生活技能，学会自己照顾自己。

“暑托班开设的初衷，是为了给阳光儿童创造集体生活的氛围，让他们学会与人接触和交流。”虹口区残联四级调研员严国平说。

报名参加暑托班之前，志愿者通过问卷调查了解了阳光儿童对什么特别敏感、有什么环节需要特别注意。“阳光儿童的普遍特点是敏感，尤其对陌生人存在芥蒂心。”一位志愿者还记得刚来时，一个见到陌生人就满地转圈的孩子，经过几天相处后变得很乖，“他现在很依赖我，每天都围着我转，要我陪着他。”

阳光的孩子

“她只是脑子比别人慢一点”

在室内篮球课上，安安第一次接触篮球运动。教练和志愿者带着3个孩子学习传球，一头短发的安安学得最认真，即便每一次接球都失败了，她还是笑嘻嘻地准备接受下一次挑战，对教练哥哥的鼓励报以阳光般的笑容。一遍遍地尝试，孩子和教练都不愿放弃，时间仿佛凝固在那一刻。“对普通人而言或许是一个很简单的动作，对这些孩子来说却很困难，所以哪怕有一次传球成功了，都是很大的进步。”来自体育学院的志愿者说。

7年前，安安刚出生时，她看起来和正常健康的孩子无异。“安安8个月大的时候，有一次突发癫痫，送到医院检查，被诊断为智商发育迟缓。现在她虽然7岁了，但实际只有3岁的智商。”安安的外公告诉记者，“我们家都没有家族遗传史，从来没想过孩子会得这个病。”为了安安的病，全家费尽心力，中医、西医，各种专家门诊都看过。“安安的大脑就像受伤以后留下了一道‘疤’，只要不断让‘疤痕’缩小，弥合好，就能恢复到正常情况。”对于孩子有一天能康复，安安的外公一直抱有信心。

“安安是个好孩子，只是脑子比别人慢一点。”孩子智力和体能发育不健全，安安的家人就耐心地把她当成宝宝来护理。“平时想大小便时，她不会主动说，我就每天都教她，让她慢慢学会了主动提出。她说话像3岁孩子一样，没法说长句子，我便教她从一个字、两个字开始，到现在七八个字的一句话能一点点地说出来。”安安的外公说。目前，安安在一所特殊学校上学，每天放学后还要上康复课。“读书、写字、数数，这些学校可以教，但生活能力、课外兴趣活动，我和老太太教不来。”安安的父母早年离婚，妈妈上班很忙，日常都由外公外婆照顾。“我们希望给她尽可能多的教育。收到残联给特殊宝宝发来的‘爱心暑托班’消息后，我们决定尝试一下。”

每天早上，安安的外公从家里骑电瓶车10分钟把孩子送到暑托班上课，孩子在美术课堂上表现出的兴趣和天赋让他感到惊喜。“我每天都看着孩子在进步，我觉得她的长相、神态都不像有问题的，尤其是眼睛充满了灵气。我们要尽最大努力把她带出来。”

特教志愿者

需要足够多的耐心和毅力

走廊上，一个小朋友从厕所出来后就一直躺在地上，志愿者围成一圈，怎么劝都无效。闻声而来的陈文走过去，朝小朋友拍了拍手，小朋友看到她后，马上就站了起来。“这是我前年曾经带过的学生，他还记得我，还听我的话。”陈文说，教特殊儿童，需要足够多的耐心和毅力，一件事情要天天说，反复教。“我喜欢跟这些孩子相处。”

今年28岁的陈文是上海市浦东新区辅读学校的一名特教老师，毕业于华东师范大学特殊教育硕士专业。“以前，有个亲戚的孩子因为身患残疾，想上大学却一直没有机会，这成了他人生中的遗憾。”陈文说，“当时我帮不了他，但我觉得如果我们这个地区的特殊教育能更完善一些，他或许就可以上大学了。”于是，本科学教育学的陈文，在读研究生时选择了特殊教育方向。

作为特教志愿者参加暑托班，陈文是第一次。“我在特校的主课是教数学，在暑托班里带孩子们做手工活动。”2019年，“爱心暑托班”刚开办时，陈文心里也没底，怎样才能激发孩子们的参与热情，让他们在这些课外活动中得到乐趣？“要先观察。”每一次，陈文都会仔细观察孩子们喜欢什么、平时生活习惯是什么、对什么最感兴趣。“了解多了，我才能和他们互动，才能让他们对我熟悉起来。”在这过程中，也有让人灰心丧气的时候，比如跟家长沟通时产生误解，但陈文从来不会因为孩子的障碍而觉得烦恼。

“特殊教育不仅需要耐心，更需要专业能力。”陈文举例说，有的孩子会在课堂上一直打自己，旁人只觉得他不正常，但在特教老师眼里，首先应该判断他的行为性质和诱发原因。“任何异常行为的发生都有前奏事件，及时评估可能出现的行为，才能在第一时间采取干预措施。”

特殊教育里还有一个“5+2=0”定律。“特殊儿童的记忆力暂存性比较差，平时上课5天，在特殊学校里学到的东西，周末2天不训练就会忘记，到下星期一再见到时，又是一张白纸。”陈文认为“爱心暑托班”的意义在于让特殊儿童在暑期把学到的知识和技能延续下去。

“在特殊学校里接受单纯的文化课教育后，他们将来未必就能走上社会独立生活。很多阳光儿童缺乏生活自理能力，不懂得与人交往。”陈文说，暑托班本身不是学校上课的形式，而是以兴趣和陪伴为主。比起普通的孩子，教特殊儿童要多花好几倍的功夫，一个简单的技能教上几十遍是常事。“有一天，当我在课堂上发现我教的一个东西，孩子突然领悟了，看到他们身上一点一滴的进步时，我是发自内心地替他们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