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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第一人!他征服了全世界所有8千米以上的高峰!活下来的经验是这4个字
上观新闻2021-08-17 20:20:00

“一个登山者如果轻率冒险,不仅是藐视生命,更是暴露了他无法抗拒世俗欲望的懦弱和被胜利之名诱惑的不成熟。”

张梁是实现“14+7+2”人类探险终极梦想的世界第二人、中国第一人。14是指地球上14座8000米以上山峰,7是七大洲最高峰,2是南北极点。

一起从事登山梦想的人先后有十几人遇难了,张梁也是九死一生。他活下来的经验概括起来,就是:适可而止。

“如果有能力登顶,但没有能力下撤,他就不是一个合格的攀登者。”

赢,并不难。难的是敢于止步,敢于承认失败。这其中的智慧,又岂止是登山而已......

我和万科的王石是深圳玩户外的第一批人

1964年3月17日,我出生在河北石家庄。父母取名叫“张良”,上户口时,登记人员误写成了“张梁”,将错就错改了名。“梁”有山梁的意思,冥冥之中,也注定了我与山有缘。

11岁那年,我第一次听说登山这件事。当时看到中国登山队队员潘多作为第一位中国女性登顶珠峰的新闻,根本没想到30年以后,自己也会做同样的事。

从大学开始,我才真正热衷运动,踢足球,打排球,我特别喜欢运动量大的项目,累到极致的状态,人会忘却很多烦恼。

毕业了,我被分配到深圳的农行。身上带了200块钱,从石家庄坐火车,咣当咣当地到当时的深圳火车站。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深圳挺单调的,如果上街跑步,别人会觉得你是神经病。

上世纪90年代末,网络兴起,万科周刊搞了一个游山玩水的网络论坛,版主张罗着户外运动,招募报名者。我觉得周末有点事可做了。

于是,我们一群户外爱好者经常周末聚在一起,背着七八十斤重的大包,到深圳周边爬山。我和万科的王石都是深圳玩户外的第一批人。梧桐山、笔架山、海岸山那些线路,都是我们开拓出来的。

各行各业的陌生人,没有利益关系,共同的爱好走到一起,容易交心,谈得来。那样的圈子,对我来说是一个新世界。

2000年5月,青海格尔木玉珠峰上发生了一起轰动全国的山难,五名遇难者中,来自深圳的王涛、周虹骏都是我在户外圈的朋友。

这时我才知道,原来不仅是国家探险队,普通人也可以攀登雪山。朋友为登雪山失去了生命,我就思考,雪山的魅力到底在哪儿?

这年9月,我们一支深圳户外爱好者队伍,也去攀登玉珠峰了。那时我并不具备专业的登山知识,只是年轻力壮,有一些户外经验。不过,跟着国家登山队和西藏登山队前往,心里还是有底的。

在大本营,有专业的教练进行培训,冰爪、冰镐、安全带的用法,我都是那时候开始学的。我们还去王涛和周虹骏的墓上进行了拜祭。

登顶的过程比较顺利。对于专业攀登者来说,6178米的玉珠峰只是初级水平。但我是新手,很快就有了高原反应,恶心呕吐、头痛欲裂。

那一刻,我发誓以后再也不登雪山了。

可是,休息了一年,我又出发了。这次是和王石等十几个朋友去新疆攀登慕士塔格峰,集结了国内顶尖的业余登山爱好者,也是我和王石第一次一起登雪山。

第一次挑战珠峰,快成功时却因为救人下山

我落泪了

1786年8月8日,“水晶猎人”雅克·巴玛特和医生加百利·帕卡德成功登上勃朗峰,成为现代登山探险的开始。后来的100多年里,欧洲人不断活跃在阿尔卑斯山上,在人类登山史上,被称为“阿尔卑斯时代”。直到20世纪,才有人攀登喜马拉雅和喀喇昆仑山脉。

1953年,新西兰登山家埃德蒙·希拉里与尼泊尔向导丹增诺盖搭档,从尼泊尔境内的珠穆朗玛峰南坡成功登顶。那是世界上第一支成功登顶珠峰的队伍。

1960年5月24日,中国珠穆朗玛峰登山队突击队成员王富洲、贡布、屈银华、刘连满从海拔8500米的突击营地出发,克服各种艰难险阻,在25日凌晨成功登顶珠穆朗玛峰,首创人类史上从珠穆朗玛峰北坡登顶的纪录,但因为照片资料不足而在国际上存在争议。

2003年5月,为了纪念人类登顶珠峰50周年,央视和国家登山队策划了一次登山活动,开启了中国业余运动员攀登珠峰的先河。我作为7个业余登山队员之一,参与了珠峰攀登。

国家登山队的规矩,是把队员分成A组、B组,我和王石都被分在B组。那是我第一次登珠峰,基本上就是咬牙坚持。

当我们到达8300米的时间点上,忽然接到通知,一位英国登山者哈罗德,自主攀登,没有向导和后勤,出事了,从8500米跌下,摔断了左腿。如果没人救他,就死定了。

我、西藏登山学校校长尼玛次仁以及登山学校的四个学生,六个人一起把哈罗德从8300米送到6500米。B组其他人继续攀登。

5月21日,A组登顶成功!5月22日,52岁的王石也成功登顶,成为我国当时登顶珠峰年龄最大的业余登山队员。

那是我第一次挑战8000米级别的雪山,而且是象征性极强的珠峰。熬了一个多月,到了那么高,然后就差那么一点点,我非常难受,落泪了。

海拔8000米之上

是人类难以探索到的陌生世界

国旗是登顶后必备的展示

在最初的攀登玉珠峰,我是利用十天左右的探亲假。攀登慕士塔格,我是借着长假,还请了事假。那两次都是自费去的。

2003年攀登珠峰时,我很幸运,得到了单位的支持。否则,此后我有时出去登山就是两三个月,没有费用,没有假期,是无法想象的。

2004年9月,我和深圳登山爱好者饶剑锋,还有广西的一个女孩,去西藏攀登海拔8201米的世界第六高峰卓奥友峰,成功登顶。那是我第一次登顶8000米以上的山峰,也是为再次登珠峰做准备。

海拔8000米之上,是普通人类难以探索到的陌生世界,空气是安静的,除了寒风呼号,没有什么再能引起空气的震荡。那里有光秃的山石与皑皑白雪,有陡峭的悬崖绝壁,有冻得坚硬的冰层,有曝晒的日光,还有遇难者的尸骨。

从那次起,国旗是我登顶后必备的展示。每次我感觉都很不一样,毕竟那是极少数人能够到达的地方,有一种绝无仅有的自豪感。

2005年,我参与到为期三个月的中国重测珠峰活动中。

从8300米往上攀登的时候,一路有多具已经风化的尸体。到了8700米,我看见了早一天刚刚遇难的斯洛文尼亚登山者,就倒在第二台阶上面,挂在路绳上,距离我们脚下两三米。他可能到了极限状态,坐在石头上休息,就倒下了。

冲顶到了8800米的岩壁那段,路绳上挂了韩国一个队员的尸体,头朝下,国旗就在旁边。

狂风卷着飞雪,岩石与雪地相连,但我们在5月22日中午12:20分成功登顶。

“14+7+2”是人类登山探险的终极梦想

“攀登海拔道拉吉里峰,三个队员遇难

我也差点挂了。”

2009年9月27日,我和王石结伴在尼泊尔登顶了海拔8163米的玛纳斯鲁峰,那是我第4座8000米。

在大本营闲聊时,王石问我,“有没有想过完成全球所有14座8000米级雪山的登顶?”

我没加思考就回答,“尝试一下呗。”王石说,“如果你有这个想法,我会帮助你,比如涉及资金,包括和单位沟通。”

后来,这个目标变成了“14+7+2”(指登顶地球上全部14座8000米以上山峰、七大洲最高峰,并以探险方式徒步滑雪抵达南北极点)。在登山探险界,“14+7+2”是公认至高无上的荣耀,是人类登山探险的终极梦想。

但是2010年,我去尼泊尔攀登海拔8167米的道拉吉里峰那一次,发生了悲剧。六个队员,死了三个,我也差点挂了。

那次,我跟着国内的一家探险公司和尼泊尔的一家探险公司前往。我们在5月13日中午一点半登顶。下撤时,领队助理张伟滑坠了两三百米,我们眼瞅着他往下掉,在视线里变成一个小黑点,但是他命大,停住了。

组织者的工作人员都滑坠了,其他人自行下撤,肯定会出问题,当时我们就要求结组。

但直到天黑,我们才撤到7900米,深圳航空公司的机长李斌不行了,站都站不起来。夏尔巴的向导出于本能开始逃跑。

三号营地在7350米,大家解开绳索,各自往下跑,把李斌扔在那儿。他的氧气面罩和雪镜不知道什么时候摘掉了,整个人满面冰霜。我毫无办法。如果救他,我也会一起死在那里。

夜里十点,大家困在7600米。岩石非常陡峭,没有路,只看到头灯东一个西一个亮着,队员都在嚎叫,实际上只是无谓地消耗体能。到了半夜,饶剑锋和卢国龙绝望地躺下就地等死了。赵亮和韩昕年轻,体力还行,但也已经崩溃,像疯了一样。

熬到凌晨两三点钟,我感觉不走,或者不想办法,就只有原地冻死。我只能告诉自己小心点,要谨慎,摸索着往下走。

其实7600米,已经接近路绳的位置。到7500米,就安全了。如果没有出现混乱,或者夏尔巴向导很清醒地把大家组织在一起,寻找路绳,还是都可以活着。但是当时没有人管了。

凌晨五点多,我一个人回到了三号营地,天亮了。我看到向导还有领队都在帐篷里。那时他们才背着氧气、睡袋和救援物资,上去找人。只找到饶剑锋和卢国龙,还活着,但都冻伤了。后来卢国龙的九个脚趾全切掉了。韩昕没了呼吸,赵亮连尸体都没找到。

那是我第一次真正面对死亡。

安纳普尔纳峰是最难逾越的高峰之一

第一次:“舍得”撤退保住了团队性命

第二次:用意志力完成了使命

安纳普尔纳峰,位于喜马拉雅山脉中段,海拔8091米,是世界第十高峰。因为多发雪崩事故,它被所有攀登者认为是世界上最难逾越的高峰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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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3月31日,我和刘永忠,还有65岁的挪威队员Tore,另外有六个向导,到达尼泊尔境内海拔4200米的安纳普尔纳峰大本营。

峰上寒风刺骨,最低气温零下40度,空气含氧量相当于平原的三分之一。我们背负15公斤的重物,在齐腰深的积雪中行走。山壁很陡峭,全部被硬冰覆盖,一不留神,就可能踩空,掉下万丈悬崖。我们不得不贴在雪地上匍匐前进。

从大本营,冲到7000多米,用了十天,其中一天只前进了100米。我们登珠峰,来回才用了一个星期。可想而知,这次是多么困难。

最难的一段是在6000米的2号营地到7000米的3号营地,那是安纳普尔纳峰的雪崩冰崩高发区。我每天都在想着死亡,不敢去想家人,怕消磨意志。

当我们千辛万苦到达海拔7500米时,已是下午2点,天气更加恶劣。大片的乌云从山谷涌上来,暴风雪就要来了。连续攀登了十天,食物补给都已耗尽,我根据经验判断,整个行程超出了计划,尽管山顶近在眼前,但必须下撤,否则就要把性命丢在上面了。

挪威队员Tore坚持要上,他也给自己定了一个攀登14座8000米以上高峰的计划。这是他最后一个登山目标,就差几百米啊!我和几个向导劝了他半个多小时,他才同意。

有三个向导在前面先走。本来我们打那个雪锥,一个人下降是没问题的。但他们三个人同时拎着绳子往下撤,就太重了,固定绳索的雪锥一个个崩出来。

雪锥崩出来的一瞬间,眼看着绳子很快往下掉,我就在绳子旁边,一把抓住绳,并立刻用雪锥插进去,把绳子往雪锥上绕。Tore和我死死拽住绳索。其他队友跟着扑上来,大家呐喊着拼命往上拉,很幸运,拉回了险些滑坠的3名高山向导。

回到营地以后,三个向导拼命感谢我们。他们说,当时他们已经是自由落体的状态了。我脱掉厚厚的登山手套,手都被磨烂了,可想而知那是多么大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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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3月,我又去攀登安纳普尔纳峰。这次登顶还算顺利,但下撤的时候,出事了。

撤到7000米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我们把冰锥、路绳打好,大家在露天抱团取暖,打了安全带,就不会掉下去。半夜里,芬兰的一个队员熬不住了,下意识地解开了路绳,想往下走。我们都喊,不对不对,他没反应。才走了几米,我们眼瞅着他掉下去了。

因为很难受,有人想躺下来睡觉。我一晚上不停地用中文、英语,大喊着:“Dont sleep!(别睡!)”“Keep move!(保持移动!)”“We are men!We have won!(我们是男人,我们一定会赢!)”我在队友之间来回走动,呼喊每一个人的名字,踢他们一脚,让他们别睡觉。睡着就容易失温,失温就容易冻伤甚至冻死。

慢慢地,大家的意志力被唤醒,鬼哭狼嚎地叫喊。

天亮以后,我们往下撤。好几个人都被冻伤截肢了。

我最刻骨铭心的经历,就是安纳普尔纳峰。

经过12天艰难攀登

我们在迪纳利峰顶展开了五星红旗

我终于实现了大满贯

成为首位完成"14+7+2"的中国人

登山是一个系统工程,包括意志力、心态、心理素质、人生阅历、为人处世、随机应变、临危不惧、和队友的配合、团队精神、体力……缺一不可,归纳起来就是清醒理智,在安全的前提下进行。这样的经验,救了我,也救了别人。

如果有能力登顶,但没有能力下撤,就不是一个合格的攀登者。

到了2018年,我的“14+7+2”计划只剩下最后一个目标,海拔6194米的北美洲最高峰迪纳利峰。

登山界公认,它的攀登难度与珠峰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这里毗邻北极圈,即使在夏天,山上温度也可能骤降至-35℃,风速可达每小时160公里,峰顶的含氧量甚至比珠峰更低。

在这种极端条件下,经过12天的漫长跋涉和艰难攀登,美国阿拉斯加时间2018年6月7日17时30分,我们在迪纳利峰顶展开了五星红旗。

那一刻我的心头很温暖。我终于实现了“14+7+2”的大满贯梦想,成为首位完成"14+7+2"的人类登山探险终极梦想的中国人,也是继韩国人朴英硕之后,世界上完成这一壮举的第二人。

从2000年到2018年,我攀登雪山35次,登顶26座。那些只是我在书本上看到过的遥远的地名,成为脚下真实的存在。

2018年,我和登山家王勇峰在北京吃饭。他感叹,你看你登了14座高峰还手脚齐全,我仅仅登了珠峰就把三个脚指切掉了。

其实,最初去攀登,我怕家人担心,没告诉过他们。我每次回来都骗妈妈,再也不去了。后来,只要我一个月没打电话回家,我妈就知道我又去登山了。

我是一个比较理智的攀登者,不会轻视任何一座山峰。每次攀登前我都会做好充分的准备,循序渐进。这是我的安全底线。登山不是旅游。要有耐心。急不来。天气就是那样,山就在那里,自己能做的就是调整最佳状态去冲顶。

一个登山者如果轻率冒险,不仅仅是藐视生命,更是暴露了他无法抗拒世俗欲望的懦弱和被胜利之名诱惑的不成熟。在8000米的高度上,我目睹过无数人性的表演,经历过无数疯狂的故事。我身边差不多有十几人遇难了,我是九死一生。虽然我把生死看得比较淡,但绝不是一个玩命的莽汉。

每次在山上,我面对不同的攀登者,一起待十天八天,就能看出谁能够登顶,基本上比较准。一天到晚唧唧喳喳,嗷嗷叫,太张扬的都不行。因为登的山越多,见到太多的死亡,我对大自然、对生命会更加敬畏,从不敢说征服。

我现在57岁,还在上班。可能8000米以上的山峰会放下,但航海,沙漠、江河挑战……我肯定不会停下来,我会保持在路上的感觉,一直到生命的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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