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 远

9月3日对于日本首相、执政的自民党总裁菅义伟来说，是艰难而又苦涩的一天，但在“深思熟虑”后，72岁的菅义伟最终还是选择了急流勇退：不再参加定于本月17日发布公告、29日举行投计票的自民党新一任总裁的选举，这也意味在新的自民党党首产生后，他也将不可能再担任日本首相。

（图片说明：日本首相菅义伟。新华社/共同社）

日本政坛再次波动

菅义伟的这一决定，在日本国内和国际上都是重大新闻。在安倍晋三第二次出任日本自民党党首并连续担任日本96、97、98任首相之前，日本政坛长期风雨飘摇，仅自民党总裁和首相就走马灯似地不断变换。安倍连续执政使日本政坛安稳了几年，但随着菅义伟的自动退出，人们担心日本政坛又将进入动荡期，除非新任自民党总裁和首相有能耐稳定党内和日本的政局。

尽管日本国内和国际上至今对安倍评说不一，但无论如何安倍还是很有政治手腕和能耐的，他曾四次当选为日本首相和自民党的总裁，虽然党内和日本政坛都不乏挑战者，然而都不是安倍的竞争对手。安倍在去年8月28日突然称病宣布辞任首相，随后卸任自民党总裁。之后的日本政坛一直都是暗流涌动，自民党内也是派系林立，互不服气。菅义伟接替安倍，被普遍认为得益于安倍及其势力的力挺扶持。而菅义伟总体上也比较识相，在上任后基本延续了安倍的内政、经济外交和安全路线，但也因此使他无法摆脱安倍的内政外交阴影，在某种程度上成为了安倍的“替罪羊”。

然而，菅义伟毕竟是菅义伟，他与安倍是有很多不同的。包括两人的出身就大不相同，安倍出身于日本政治世家，政治社会根基深厚，从小就耳濡目染地熟谙了日本政坛，因此在第二次执政后纵横捭阖，拿捏得当，牢牢控制着自民党并依托自民党稳坐首相宝座。虽然其本人和内阁丑闻不断，但终究没有对安倍执政构成直接威胁。

菅义伟与安倍大不相同

而菅义伟虽也被认为是日本“成功的政治操作员”，从平民百姓一步步上位至日本内阁官房长官，陪伴安倍7年多，最终成功接替安倍，但日本和国际舆论评论认为菅义伟毕竟只是在日本北部的秋田农村长大的，是种植草莓的农民和教师的儿子，后来才前往东京工厂工作，并在那里考上了大学，其后来虽身居高位，但其无论是在党内还是在日本政坛都严重缺乏根基。日本社会虽显得比较开放，然门第观念还是根深蒂固的，只是很多人没有公开表露而已。

菅义伟去年接任首相不是在日本“总选举”中产生的，而是去年9月16日在自民党拥有绝对多数的日本国会两院的选举中当选的。四年一届的日本众议院下月又将举行选举，这对自民党来说是一大挑战和考验。自民党由谁出任总裁，对于保持自民党在众议院的多数席位至关重要。对菅义伟来说，无疑也是一道大坎，这不仅关系到他本人，也关系到整个自民党的政治地位与前途。

9月3日，自民党举行临时高层会议，菅义伟在会上表示：“这一年中，我为新冠疫情对策竭尽了全力。要参加总裁选举需要相当大的能量。我不会参加总裁选举，将全力应对疫情。”之后，菅义伟又在首相官邸向媒体表示：“我成为首相这一年，以新冠疫情对策为主竭尽全力采取了措施。新冠疫情对策和总裁选举的选举活动需要非常大的能量，无法兼顾。我认为应专注于应对防疫工作。这是我作为守护国民生命和生活的内阁总理大臣的职责，希望专心完成使命。” 

菅义伟自动弃选 既突然也不突然

菅义伟自动退出自民党新总裁的选举，既突然实际并不突然。“突然”是因为几天前菅义伟还明确表露出要竞选连任自民党总裁，并决定在近日内召开党务会议，进行党内高层人事安排，以力保党内对他的支持；“并非突然”是指自菅义伟上任以来，有关他的各种传闻包括他不可能长久担任自民党党首和日本首相的传言就不曾断过，最近菅义伟因多种原因民意支持率连续下跌，党内一些人再次蠢蠢欲动，菅义伟表现出了心神不定，有些日本媒体已经猜测他可能另有想法。现在果然验证了。

菅义伟是日本第99任首相，且担任首相和自民党总裁的时间迄今都不到一年，这样短的时间就黯然下台，他本人和党内不少人还是缺乏思想准备的。菅义伟虽不像安倍那样活跃，到处演讲煽动，但应该说他跟随安倍多年，也早已历练得足智多谋，并颇有政治抱负。如果此次能够冲破党魁竞选这一关，菅义伟就能成为日本的第100任首相，这在日本是名垂青史的事。

菅义伟宣布自动退出后，日本政坛反应复杂。自民党干事长二阶俊博向记者们表示：“坦白说我很惊讶，但我相信这是首相经过慎重考虑做出的决定，我们也都接受了。” 安倍表示，菅义伟曾在电话里向他透露过将要弃选的意向，“对此非常遗憾，但他的这个决定是为了自民党，进而是为了日本着想。（菅义伟）真的很优秀地完成了工作。对于我的这位继任者，我非常感激他”。

日本最大在野党立宪民主党党首枝野幸男则批评称，“在疫情之下这么做是没有责任感的表现，自民党没有掌权的资格，关于建立新的政权，我们已经做好了准备”。立民党是真心不希望菅义伟在此时此刻退位，因为他们估计只要菅义伟继续担任自民党总裁，将有利于他们在下月的国会众院选举。

日本股市在菅义伟宣布不再竞选连任的决定后出现了增长。瑞银日本首席投资官青木大树表示，这一消息令人有些意外，“但它提供了更多的确定性和前瞻性前景，而不是不确定性”。

菅义伟自动出局的三大原因

菅义伟为何决定自动退出竞选？据分析主要有三大原因：

一是菅义伟上任以来，自民党内、日本政坛和日本国民对他都不大看好，认为他与安倍相比有些羸弱，缺乏内政外交活力和吸引力。民意测验表明，菅义伟的支持率一直都在走下坡路，由于菅义伟在日本疫情肆虐的情况下坚持举办东京奥运会，最近以来的民意测验进一步下降至30%左右，有些民调显示其支持率已降至25%的危急线。政治行情的不断看跌，对自民党和菅义伟本人而言都是重大的打击。面对这一颓势，菅义伟深知在党内竞选和首相竞选中都有可能落败，与其那样，不如早些知趣地自动退出。

二是日本的疫情形势十分严峻，国民抱怨甚多，对菅义伟本人及其政府的抨击愈演愈烈，而菅义伟又拿不出高招来遏制疫情。疫情下的日本，政治波动，经济低迷，社会矛盾加剧，国民情绪低落，人们普遍感到不安全。

去年安倍突然称病宣布辞职，很大程度上与日本疫情的蔓延不止导致各种矛盾和问题加剧有很大关系。安倍辞职后，日本国民普遍指望菅义伟当政后能拿出一些防疫抗疫的新招，但将近一年来日本的疫情始终未见好转，确诊病例在不断增加，前段时间达到了创纪录的水平，让日本舆论诟病不断。

（图片说明：安倍晋三。新华社发，Pool图片，弗兰克·罗比雄摄）

特别是菅义伟在去年12月为拯救遭受疫情重创的日本经济，推出鼓励民众旅行购物等刺激措施，被指导致疫情复发蔓延。今年以来，菅义伟不顾日本舆论的强烈抵制反对，坚持在今夏举办东京奥运会，虽然日本当局采取了各种应对措施，但东京奥运期间病例仍不断增加，奥运会开幕式和比赛场地空空荡荡，一片凄惨。

截至北京时间9月3日午夜，日本的新冠肺炎确诊病例已增加到1,546,456例，死亡人数已超过16,200人，引起日本社会的普遍恐慌。日本民众将日本的疫情与韩国等亚洲国家相比，让他们感到日本的抗疫很丢分。不少日本舆论指责菅义伟过于重视东京奥运会的政绩和日本的面子，民调显示60%的日本人反对东京奥运会，这使菅义伟辛辛苦苦地举办东京奥运会不仅没落好，相反成为他的一大败笔。目前看，日本的疫情没有希望得到遏制，菅义伟成了攻击和发泄的主要对象。

（图片说明：4月23日，人们佩戴口罩走在日本东京涩谷街头。新华社发，克里斯托弗·朱摄）

三是面对即将举行的自民党新党首选举，自民党内多人蠢蠢欲动，对菅义伟发起挑战。既有明的，更有暗的。菅义伟虽继续得到细田派、竹下派、二阶派、石原派、麻生派等５个派系的支持，但菅义伟的日子越来越难过。

据报道，菅义伟原计划在自民党高层会议上进行党内人事调整，但在会上遭到抵制反对，菅义伟已深感到各种无形的压力都在逼近，让他交权走人。去年菅义伟接班时，党内就曾暗流涌动，但当时日本的整个政治、经济和社会环境不像现在这么糟糕，那些党内挑战者没能击败菅义伟。而如今即便党内五大派别仍表示支持菅义伟，但力度和决心都已大打折扣，对此阵势菅义伟是清楚的。

现在自民党内明确表示要竞选总裁的已有一批人，包括前外相岸田文雄、自民党政调会长下村博文和前总务大臣高市早苗，这三人政治经验丰富，并得到党内一些派别和大佬的暗中支持，是菅义伟的有力竞争对手。

此外，曾担任日本防卫大臣和外务大臣、目前负责新冠疫苗接种工作的行政改革担当大臣河野太郎属于党内少壮派，他精干强硬，党内支持率较高，能说一口流利的英文，与美国关系非同一般，河野早就野心勃勃想上位，上次也被勉强挡住的，此次他表现出异常活跃。

在民调中占据重要位置的人选还包括前日本防卫大臣石破茂和环境大臣小泉进次郎等人，他们对竞选自民党新总裁也表现出异常活跃，尤其石破茂，一直都在争取上位。

面对党内外的激烈争斗和日本疫情的严峻形势与经济社会问题，菅义伟近日来在话里话外表现了出灰心失意，有些不想再争不想再当的意味。如果他继续代表自民党进行日本下届国会竞选，遭遇失利，其后果是他不堪承受的。

谁将接替菅义伟，目前尚是很大的未知数。自民党总裁的竞争，按规则至少要得到党内20位议员的联合提名支持，从上述竞争者的情况看，如果单个竞选，都能获得至少20位议员的支持，但这么多人集中在一起竞选，则有的竞选者很可能得不到党内20位议员的支持，从而自动出局。

安倍动向值得关注

目前的关键在于党内主要派别的博弈较量、相互平衡和人选的综合考量。其基本条件是能在日本众议院竞选的关键时刻能代表自民党，与在野党进行有力竞争。

菅义伟正式退出后，自民党内的新党首竞选格局将逐步明朗。一些分析认为，综合各方面的因素尤其是从与在野党的较量看，对河野此人不可小觑，这既是自民党国会竞选的需要，也被认为是日本内政外交的需要。安倍对于河野是欣赏的和支持的。从安倍在与菅义伟通话中透露的信息看，安倍无疑已经从自民党和日本的需要出发，有其属意的自民党新总裁人选。

但安倍本人是否会再次竞选，目前也不能排除。安倍是日本的政治高手和玩家，向来极其诡秘，他在2006年已玩过一次当选自民党总裁和当选第90任日本首相后，不到一年辞职，然后时隔几年后再度竞选并当选自民党总裁和首相的政治把戏。此次是否会故伎重演，人们拭目以待。

值得关注的是安倍的弟弟岸信夫几天前表示，其哥哥安倍晋三的身体已经恢复，此话意味深长。如果安倍重新出山，则自民党内其他人都难以与其相争，而日本则又将回到安倍时代。 

（作者周远为东方智库首席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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