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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李心观:随感三则
四川文学网2021-10-11 10:04:00


从终极意义上讲,世事皆徒劳,庄子以此来消解人生的惶惑与烦忧,但在自然面前却丧失了人的立场。庄子所谓“归于大道”,在很大程度上指的就是归于自然。荀子批评庄子过于重自然,轻人事,我深以为然。

“道可道,非常道”,能够说出来的真理,都只是局部真理(即相对真理),不能过界。尽管如此,孔子还是要给自己的“道”定一个界限,于传道而言,是利大于弊的,这也是孔子的精明。那么,绝对真理(老子所谓“常道”)可不可求?老子曰不可说,庄子说“不可言”,牛顿、莱布尼茨等西方圣贤都曾做过艰辛但却徒劳的尝试。

老子深知语言的局限,庄子亦然,庄子试图用语言来超越和突破语言,结果却归于“忘言”“无言”,甚至于“忘知”。但人类文明要发展,语言怎可缺席?没了语言,如何给万物定名和定义?惜乎惠施、公孙龙的名义之学夭折过早,而未能发展起来。我真嫌老庄之学在中国思想史上出现得太早,否则中国科学或许会有更大的成就。

人要成其为人,要有所作为,必定会反对大自然的绝对威权,而不甘“与物同波”。孔子说:“鸟兽不可与同群”,从原始人对自然神灵惊惶的眼神可知,人绝非仅靠食物就可以活下去,人需要赋予自身更多的内容和意义。但世上本无意义,意义注定只是人的一厢情愿,这真是一个永恒而无解的困局。人注定还要在这个困局里继续徒劳下去,无解下去,若非如此,人将不成其为人。

“人非草木,唯物之灵,百忧感其心,万事劳其形”,我甚至想,西西弗斯并非一定要证明神的谬误和自己的不屈,即使他知道神的阴谋和自己的徒劳,他照样不会停止搬运巨石。因为,在这场永远徒劳的劳作中,于他而言,甚至神是否存在都已无关紧要。

司马迁:“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死,作为人生最后一个精当的情节,不可不予以重视。好比一部好剧,最终烂了尾,终觉遗憾。剧本烂了尾,还可以再写,但人死不可以复生,人生若烂尾,就要遗恨万古了。“未知生,焉知死”,孔子提与不提,死的问题就在那里,终究还得解决才行。

马援将军马革裹尸,不死床箦,是要死得其所;日本武士剖腹自杀,是要死得其法。而在各式的死之中,唯有老死最为惨淡,最没尊严。叔本华提倡自杀,是要赢得死的主动权。但叔本华并未说明,自杀也大有区别:市曹闾里偶见悬梁蹈井、服毒吞金者,是走投无路的无奈之举,这类死并无多少特别的意义;但也有少数人的死,并非由于逼迫无奈,而是一种必要的自我抉择——为了生的完成和升华。

屈原、嵇康的殉志,陆秀夫、文天祥的殉国,梁山伯、祝英台的殉情,苏格拉底、布鲁诺的殉知,日本明治少女的殉美……他们的死,都超越了死的本身,而富有了形而上的意义。纪德说:“人应当常怀死之恳切。”年轻人虚浮、狂妄,缘于缺乏死的教诲和训导。“凡人的生命都太短,短到他们只能看到意义,看不到宗教,”席德说,“也不是宗教,而是宗教感,一种广阔而聚散的诗意。”席德还是高估了一些人:葛朗台死而复活,因为瞅见了金子;严贡生死不瞑目,缘于家里多点了一根蜡烛。对于这类可怜虫,即使长命千岁,也并没有什么用。

中国人冀以儿孙绕膝求得生命在生物学意义上的延续,以此来消解对死的恐惧。这的确是一种最现世同时也最没技术难度的手段,后果却是散布了更多对死的恐惧,终究还是无解——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庄子的“一死生”“齐彭殇”,往好处想,是死与殇并不可怕;往坏处想,就是生与寿同样虚妄。

死的哲学更多是一种立场和姿态,而不是目的。嵇康就义时的琴声,培德鲁尼阿斯饮鸩前的宴饮,使得苏格拉底临刑时喋喋不休谈论灵魂不死的行为都显得有些怯懦,有些斤斤计较了。

傍晚,缘湖散步,见芦苇丛中一对凫雁夫妇在翻找什么。我坐下,注视着它们的一举一动。它们配合默契,心无旁骛的样子,让我有一种近乎感动的快乐。

我想,它们辗转奔忙的艰辛,与互相摩挲皮毛的温情,和人并没有什么两样。此时,我甚至嫌子夏“四海之内皆兄弟”太狭隘,因为,他只针对人而言。佛家的“慈悲为怀”,在情感上并未实现“众生平等”,归结为行为准则,也不过是“不杀生”,虽然怪简洁可爱,但并不能满足我此时的情感需求。唯有福楼拜在《旅行的艺术》中一句话最得我心。他说:“我是一切有生之类的兄弟,是人的兄弟,同样也是长颈鹿和鳄鱼的兄弟。”直到现在,我才隐约感知到他这句话背后所蕴涵的情操力量。

以前听人说福楼拜生前孤独寂寞,深以为然,现在却有些怀疑了。因为,一个视众生为兄弟的人,怎么会感到孤独,会感到寂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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