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在农村长大，鸡和鸭是再熟悉不过的两种家禽。

说不清是什么原因，我喜欢鸭子要多一些。在我看来，和鸡相比，鸭子乖巧温顺，合群友善，同伴间几乎没有抢食和争斗的时候。它们对食物的要求也不高，无论精粗饲料，还是鱼虾蚯蚓，都会吃得津津有味。更多的时候，鸭子喜欢自己觅食。如果有江河、湖泊、水沟，那更是它们的乐园，在那些地方，它们可以一呆就是一整天。

鸭子还是守纪律的模范，也容易接受调教。记得那时我用一根竹竿，扎上一片布条，把鸭群赶到离家不远处的小河，或者是收割完麦子的大田里去。傍晚，还是用这根竹竿把它们赶回家。奇怪得很，要不了几天，那竹竿就成了引领它们的旗帜，对它们有着很强的暗示作用。只要看到这根竹竿，它们总是特别乖巧。说起来真是不可思议，如果你有事要做，暂时无暇顾及，只要把那根扎上布条的竹竿往边上一插，它们一准乖乖地在那有限的区域内自己觅食，不越雷池一步。吃饱了，就安静地围着“旗帜”闭目养神，或梳理羽毛。

说起鸭子的友善合群，有一件事让我感动至今。那是麦收时节，队上正在陆续收割麦子，也准备着灌水翻耕，莳插秧苗。那天，一块地里的麦子收割完了，下午开始灌水。久旱的麦田地下，蛰伏着太多的蚯蚓，大水突如其来，就纷纷钻出地面试图逃命。这样的机会哪能错过，我急忙从家里拿了一只铅桶，赶上鸭群往地里走。对鸭子来说，这实在是幸福时光，它们欢快地散开，大快朵颐去了，我则抓紧时间捡拾蚯蚓，一直到夜幕降临，才想起回家。

我拎着铅桶，手拿竹竿，迎着渐浓的暮色，将鸭子赶回家。由于田埂又窄又滑，在经过一只沤肥坑时，有鸭子跌入坑内了。坑内的绿肥刚挖走，坑深足有两米，且四壁陡峭，任凭它如何努力，都无法爬上来。而此时，感人的场面出现了，走在前面的鸭群，竟齐刷刷地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有的还焦急地回首张望，也似乎在向我求援。天已经完全黑了，坑内的鸭子折腾得筋疲力尽，我只有跳下深坑，把它捞了上来。就在它回到鸭群时，几乎所有的鸭子都走过来，有的用头，有的用嘴，摩挲它的脖子，以示慰问。处在远端的那几只，一时无法挤过来，就伸长脖子和它打招呼……

坦白地说，很久以来，我对鸡的印象不好，感觉它们好斗、挑剔、懒惰。为了争食，它们用身子护着食物，也有的把食物踩在脚下，甚至互相争斗，各不相让，直到鸡冠上血肉模糊才罢休；鸡对饲料的要求也高，常常要用上好的谷物伺候，而自我觅食的本领又不如鸭子；鸡的懒惰更不要说了。一只成年的母鸭，除了酷暑那几天不产蛋外，一年差不多要产蛋三百枚，难怪母亲把它们誉为家里的“油盐船”——卖掉鸭蛋，换回一年的油盐酱醋。而且，对我们孩子来说也绝对是福音，母亲可以隔三差五煮一个咸鸭蛋让我们解馋。但鸡就不一样了，扭扭捏捏，下两三个蛋，就要停一两天，当产蛋满二十多枚时，就干脆窝着歇息了……

读大学那阵看到过一篇文章，完全颠覆了我对鸡的认知。作者对鸡是大为赞美，说它是一种“德禽”，并归纳了鸡有“五德”，什么“文、武、勇、义、信”云云。尽管内心受到震撼，却不以为然，仍死抱住儿时的理念不放，坚持认为鸭比鸡可爱。

现在想想，儿时的偏执多少有点浅薄、有点可笑。其实，纵然鸭有再多的优点，也还是有某些不足的，譬如，它们对“家”的认同没有鸡强烈，鸭没有“回家”的概念，心很野，常常需要强行驱赶才会归棚。而鸭最致命的短板是不负责哺育后代，它们不会牵挂“孩子”。鸡就不是这样的啦，它们“恋家”，热爱自己的窝，每天日落时分，就早早地钻进窝内待着，无需主人操心。母鸡不仅用自己的体温孵育后代，而且会尽自己所能呵护这些小生命。

这一番有关到底是鸡可爱还是鸭可爱的重新审视，以及我们到底应该更喜欢鸡还是更喜欢鸭的反思，再次让我明白一个道理，生活中处处都充满着辩证法呀……（徐亚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