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丝网的一边，是黑压压的人群，他们挥动铁锹猛砸路障。铁丝网的另一边，是身穿迷彩服的士兵，他们手持化学喷雾驱散“入侵者”……8日，一场移民冲突继续在白俄罗斯和波兰边境上演，也让中东欧地缘安全形势再度升温。

分析认为，白俄罗斯不久前宣布放行移民进入欧盟，以回应欧盟对明斯克实施制裁。以欧盟成员波兰为代表的北约东翼首先受到冲击。联系到最近白俄罗斯与俄罗斯签署落实一体化法令并加强军事协作，一系列事态反映出俄罗斯正与地缘政治伙伴加深捆绑，反制欧盟和北约“双东扩”对其战略空间的挤压。

“你们是不是疯了？”

去年8月，白俄罗斯举行新一届大选，现任总统卢卡申科胜出，国内反对派强烈质疑并抗议大选结果。欧盟等一些西方国家也拒绝承认选举结果，要求重新大选，并对白俄罗斯挥舞制裁大棒。在白俄罗斯看来，西方“怀揣政治动机制造混乱”不可接受，也以制裁回敬欧盟一记耳光。

今年，欧盟和白俄罗斯又因瑞安航空公司客机紧急降落一事再生龃龉。欧盟谴责明斯克“迫降”航班、抓捕机上支持白反对派的白俄罗斯记者，并于6月追加对白制裁。如此“步步相逼”激怒了卢卡申科。他在6月底表示，白俄罗斯将不再阻止寻求进入欧盟的移民。

“欧盟要求我们保护其不受走私和毒品的伤害。我只想问你们是不是疯了？”卢卡申科说，“你们对我们发动了一场混合战争，现在又要求我们像以前那样保护你们？！”

《新闻周刊》写道，卢卡申科发表声明后不久，波兰、立陶宛、拉脱维亚等国边境的移民数量激增，分别有约16000、4000、1800名移民被拦截。移民主要来自伊拉克、阿富汗和撒哈拉以南非洲。

波兰等国认为，白俄罗斯敢打“移民牌”，背后少不了俄罗斯的支持。在“老大哥”提供便利的情况下，白俄罗斯以移民为武器，向北约防御的边缘地带发起一场“混合战争”。

媒体公布的画面显示，大批移民在白俄罗斯与波兰边境搭起帐篷，点燃篝火，显然打算“打持久战”。不过，慈善机构表示，在缺食少医、严寒天气等恶劣条件下，移民的生命安全受到威胁，波兰境内已有7人死亡，白俄罗斯境内的死亡人数可能更多。

面对汹涌的移民大军，波兰边境警卫手持盾牌严阵以待。波兰国防部长表示，8日当天驻守边境的波兰军人数量已大幅增至1.2万人。而此前已进入紧急状态的立陶宛，也正向波白边境增派人手。

作为对周一事态发展的回应，欧委会主席冯德莱恩呼吁欧盟成员国对白俄罗斯实施新制裁。美国则敦促卢卡申科“立即停止策划和胁迫非法移民越境进入欧洲的行动”。不过，按照卢卡申科9月初的表态，除非“毫无意义的制裁被取消”，否则“不会屈膝”，也不会就移民边境危机与西方对话。

白俄罗斯被“重新吸收”

中国社会科学院大学特聘教授、中国俄罗斯东欧中亚学会会长李永全认为，边境移民冲突事件表面是波白双边关系，实质上是俄罗斯同北约、欧盟的关系。在他看来，白俄罗斯本身威胁不到欧洲，只是在俄罗斯的支持下走到地缘政治博弈前台。

在专家看来，俄总统普京2000年上台后不久，西方就着手在前苏联地区煽动颜色革命，推动北约与欧盟双东扩，挤压俄罗斯战略空间。2003年，格鲁吉亚爆发“玫瑰革命”，亲西方政府开启加入欧盟和北约进程。2014年，乌克兰爆发“广场革命”，随后将加入欧盟与北约作为国家基本方针写入宪法。

拜登政府上台以来，持续煽动乌克兰等国加入北约。美国国防部长奥斯汀10月中旬访问乌克兰和格鲁吉亚时声称，乌格两国是“面临俄罗斯侵略最前沿的国家”，北约的大门永远对两国敞开。

李永全说，在西方的撬动下，后苏联空间的几大战略板块——波罗的海三国、黑海沿岸国家等，基本脱离俄罗斯掌控。如果西方能把白俄罗斯也拉入阵营，就能进一步整垮俄罗斯。这也是美欧去年借白俄罗斯选举大做文章的原因。

对此，俄罗斯抱有清醒的认识，给予卢卡申科坚定支持。在俄罗斯眼中，白俄罗斯是它西部重要的战略屏障，也是欧亚经济联盟和集体安全条约组织的重要成员，必须充分借重其力量反制欧盟与北约双东扩。而这，也是俄白日前签署落实一体化法令、开展军事协作的背景。

在日前俄白签署的一体化法令中，涉及28个行业，标志着双方在建设联盟国家道路上迈出一大步。美国智库莱克星顿研究所高级分析师莎拉·怀特指出，北约必须直面的问题是：白俄罗斯正慢慢被俄罗斯“重新吸收”。

“移民危机可能只是一场更大地震的前震，这是白俄罗斯或多或少重新融入俄罗斯轨道的一种征象。如果没有莫斯科支持，卢卡申科很可能不会试图与波兰（人口是白俄罗斯的四倍）对抗。”莎拉·怀特说，如果说2020年大选前，卢卡申科尚且与莫斯科“若即若离”、在俄罗斯与西方地缘政治博弈夹缝中寻求利益最大化，那么如今在西方一味打压下，俄白同盟关系已更趋牢固。

除了经济一体化合作，俄白军事协作也在加深，可谓月月传“捷报”。今年9月，双方举行“西方—21”军演，演习区域不仅接近北约国家，还罕见实施洲际导弹渡河训练。10月初，俄防长绍伊古表示，正在白境内筹建两个空军和防空部队作战训练中心。11月8日发布的新消息是：俄罗斯在白俄罗斯境内两个军事基地的使用期延长25年……

华东师范大学中东欧研究中心副主任高晓川认为，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东欧剧变、苏联解体以来，北约、欧盟多次东扩，触角不断向东部前沿地带延伸。新世纪以来，又爆发乌克兰危机等事件，激化俄欧矛盾。今年来，俄罗斯与西方也屡屡交锋，包括4月的捷俄互逐外交官事件，10月俄与北约的“断交”风波等，使得俄罗斯与北约、欧盟关系进一步滑向历史低点。

高晓川指出，欧亚大陆大国竞争的紧张态势，给处在北约与俄罗斯对抗前沿的中东欧国家带来极大的不安全感和焦虑感，从始于2015年的布加勒斯特峰会可见一斑。尤其是与俄罗斯有历史恩怨的波兰等国，视俄为战略威胁，希望借助欧盟的力量促使白俄罗斯实现国内政局变化，起到孤立俄罗斯的目的。然而，俄白联盟不但未被分化，白俄罗斯反而打出“移民牌”对欧施压，这恐怕也是波兰等国失算的地方。

过度军事冒险才是症结

眼下，各方博弈仍在持续。11月8日，美国海军“惠特尼山”号指挥舰和“波特”号驱逐舰驶入格鲁吉亚黑海港口城市巴统。访问期间，格美两国将在黑海举行海上联合军事演习。俄外长拉夫罗夫称其为“对俄遏制政策”，同时对美国在罗马尼亚和保加利亚建立海军基地的想法提出警告……

一系列事态会如何收场？

高晓川认为，在波白移民冲突方面，各方最终可能通过协商手段解决，比如由欧盟牵头提供资金支持一些国家给移民提供帮助，以保障其基本人权等。

在俄罗斯与北约关系方面，作为北约的“主导国”，美国放行俄德“北溪—2”天然气管道项目、与俄罗斯展开战略安全对话，释放美俄关系积极信号，外界认为“美总统拜登可能想局部地激活美俄关系”。同时，德法等老欧洲国家在对俄立场上也与新欧洲国家有差异。因此，北约内部可能进一步协调对俄政策，全局性地考虑对俄打压的力度和节奏。

李永全认为，在波白移民冲突方面，欧盟即便出台新制裁，对白方影响也不大，因为白的主要市场是独联体国家。而白俄罗斯是否收手，还取决于俄—北约此轮斗争的走向，或者说俄美关系的演变趋势。历史上，美俄关系向好时，俄曾加入北大西洋合作委员会，签署俄—北约基本文件，北约还在莫斯科成立信息处。但眼下俄美关系处于冰点，双方互不信任，决定了俄与北约关系不可能根本改善。但作为两个大国，俄美又熟知对方底线和套路，这使得俄与北约关系不至于失控。

还有分析认为，俄与北约关系困难，表明拜登政府缓和对俄关系的努力出现波折。拜登上台后，一边表示希望改善对俄关系，一边又频繁干涉俄内政，包括以“网络入侵和干预选举”等行为为由授权可对俄经济任何部门实施制裁，等等。“言不由衷”决定了美俄关系难以改观，而俄—北约关系不可避免地成为美俄关系的写照。如果俄—北约紧张关系不可预测性上升，那么对地区安全和全球战略稳定都是一个危险信号。

俄“卫星网”指出，俄白两国没有威胁任何人，它们只是对西方施压做出必要反应。到目前为止，这对联盟伙伴只是警告北约不要过度东扩，不要无视警告在该地区部署军力，不要向基辅和第比利斯挥舞北约成员国资格的胡萝卜。“移民不是问题所在，过度的军事冒险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