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要多久能拿货，半小时行吗？”4月12日16时许，电瓶车刚刚在路边停稳，目测身高有一米八的外卖小哥就跳了下来，边跑边冲着店里喊。门外，4名穿着不同颜色衣服、戴着不同款式头盔的外卖小哥正在排队，排在队尾的小哥回头应了一句：“想啥呢，我们都还排着呢！”

这里是上海市闵行区梅陇镇一家24小时药店。疫情发生以来，周边的商铺纷纷歇业，这家药店从未关门，至今已坚持了约半个月时间。感冒药、止咳药、胃药、消毒水、口罩、隐形眼镜清洗液......周边居民的需求源源不断地涌向这里。

在这家药店门口，记者蹲守了3个多小时。虽然没能实现最初的采访目标，却得以看到疫情下真实的城市一角。

催单

“能快一点吗，还要多久？”“我这单都要一个小时了，好了没？”店外，小哥的询问声、抱怨声此起彼伏。新来的小哥总是忍不住先插个队，跑到门口想问个清楚。一时之间，竟显得有些嘈杂。

过了一会儿，店内走出一位身穿白色T恤衫的中年男子，只见他点燃一支烟，猛吸了几口。眼见他手里的烟只剩烟屁股，却还舍不得扔，同行的前辈立刻给他又递上了一支。

“我姓黄，你们可以叫我黄药师。”黄药师立刻笑逐颜开。他原本不是这家药店的员工，因为所住小区属于防范区，平时上班的店关门了，所以前两天被派到这里帮忙，主要任务是把公司运来的各类药品拆箱，再分门别类放到货架上。

“这活太累了，从早上上班开始做起，要到晚上8点才能干完。”黄药师说，即使如此，他还不是店里最辛苦的人。

店内，一位身形瘦削、头发已经有些花白的阿姨低着头，从收银台上打印出一份份订单，然后穿梭在一排排架子之间，挑出买药人想要的药品，放进篮子里，再匆匆赶回收银台打包。纵使忙到脚步一刻不停，却还是难以像平时那样，在平台规定的时间内配齐各种药品。

“她也是这两天从别的店里调过来帮忙的，我们这家药店现在还不允许零售，只能在线上下单。”黄药师说，刚到店里的那一天，药店上线外卖平台不到一会儿，蹭蹭蹭就跳出大几十份订单，吓得他们赶紧下线，“我们每次上线半小时，就要花一两个小时来分拣，都分好了，才敢再上线，要不后面的单子没法送到顾客手里。”

这是一家24小时营业的药店，但黄药师说，实际上根本做不到，因为人是会累的。“我还可以回小区，她就只能住店里。什么时候休息？到干不动的时候呗。”

坚守

其实我们来到这家店，是之前听一位市政协委员说起，店里有位年轻姑娘一个人坚守了十来天，每晚就睡在店里，想采访一下这个故事。眼前的女店员虽然也很辛苦忙碌，但多少和委员描述的不大一样。

“你们要找的是另一个人，叫向什么来着？哎，我刚来，也不知道她的名字。”听了我们的来意，黄药师跑进店里，隔着一人多宽的废纸箱，朝楼上喊了几嗓子。这时候我才发现，原来那里有一条通往二楼的楼梯。

“不见！不聊！”片刻之后，楼上传来清脆的女声。黄药师讪讪地走了回来，一脸不好意思地冲我们耸耸肩。没过多久，我们就知道了这位年轻的女店员为啥不愿意。只见她穿着便服，一只手飞快地发着微信，另一只手拎着三四个袋子。看到我们还在门口，她笑了笑，说：“我可以下班了，现在要赶紧回去洗个澡。”

黄药师告诉我们，这家店里原本有两位女店员，一位从4月1日浦西封控开始值守到4月5日，然后向姑娘接班，从6号到12号。“女孩子爱干净，店里没法洗澡，一个星期下来都快疯掉了，所以只能从其他地方调派人手过来轮班。”

店里的条件远比想象中艰苦，没有床，只能卷个铺盖睡地上。不允许生火，虽然有微波炉，但没有可以用来加热的食物。公司偶尔会想办法给店里送来一两餐盒饭，这就是改善伙食了。“小姑娘老实，我来的那天店里连泡面都吃完了，外头根本没处买。我寻思这样下去不行啊，就找附近的居委求助。”黄药师说。

方便面总算续上了，“我当时还挺得意，吃了几顿之后，闻到那味儿就想吐。可是能怎么办呢？家里也就剩点洋葱和芋头了。”黄药师吸完了最后一口烟，道：“这段时间哪也去不了，和老婆把话都说完了，回到家就是玩手机和电脑。今天能和你们聊聊天，挺好的。”

当天完全黑了的时候，黄药师骑上他的电瓶车回家了，这家药店的店长出现了。在家封闭了十多天的他，终于拿到了出行许可。只见他从车上搬下一个个箱子、袋子，里面是红烧牛肉面、煮熟的鸡蛋、换洗的衣物，还有一张行军床。

正是因为他的到来，向姑娘才能暂时结束值守，回家好好洗个澡。

面包

刚刚把行李搬进店里，甚至来不及放下背着的双肩包，这位吴姓店长就开始了分拣药品的工作。看到店里多了一个人，等在门口的骑手仿佛看到了希望，纷纷伸长脖子、踮着脚朝里张望，还喊着自己的单号和所需药品，期望能再加快点速度。

“请问，你们这里有卖面包吗？”声音很轻，甚至显得有点怯生生的，但在一片“求医问药”声中，还是引起了吴店长的注意。所以，在众多骑手面前，他只回答了这一个问题：“没有。”

“那有奶粉吗？”

“没有。”

跑到药店买面包和奶粉，这奇怪的举动引起了我的注意。上前攀谈之后得知，这位大叔是一位众包骑手，上午刚刚获准离开小区，但不许回去。大叔没有在意，他和之前就出门接单的老乡说好了，一起去老乡暂住的酒店挤一挤。可是，小区外的世界和他所熟悉的城市已经不太一样，所以他出门时疏忽了一点，忘了带些吃的。

“我现在后悔啊，中午看到有家店开着门，我想着先把单子送完再说，没有去买点东西。”大叔说，他饿得不行了，正好有几个订单要来这家药店，就抱着试试看的想法问了几句，“现在开门的店没几家了，不知道该去哪里买吃的，都碰碰运气，万一有呢？”

这时，大叔看到对面的便利店也亮起了灯，便兴冲冲地跑了过去，然后失望而归。门上牢固的封条，使劲拍门无人应答。大叔叹了口气，又到药店门口排队去了。

在他前方，一位小哥拎着整整两大袋药品，冲向自己的电瓶车。“我已经等了一个小时了，这些都送完还要至少一个小时。”小哥显得有些生气，他下午刚接了一单药店的订单，系统就一口气给他又派了6单，“两个多小时时间，只能赚二三十块钱，这下亏大了……”

小哥刚刚离去，我又看到了买面包的大叔。只见他从电瓶车车箱里拿出一罐可乐，喝了起来。“中午在另一家药店拿药的时候，店员看天气太热，送给我的。”大叔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