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网 陈丽娜 柏可林 蔡黄浩

凌晨，醒目的车灯照亮了悄无声息飘落下的雨丝，一辆公交车缓缓驶入浦东的东方路潍坊路公交站。下车的乘客们拖着行李，搭乘守候在旁的出租车，前往下一个目的地。

图说：5月24日凌晨，最后一辆过江公交车驶出站台。 蔡黄浩 摄

在5月22日以前，这条上海市区唯一的过江公交，往返于虹桥火车站与浦东之间，单程15元。

当天最后一批乘客在深夜抵达，而车站里席地而卧的另一批乘客，则在等待着4个多小时后的首班车，踏上他们离开上海前的最后一站。

一个摆渡抵沪者与离沪者的临时公交站，见证了疲倦的人来人往，与温暖而平凡的善良。

提前到车站：为了24小时内核酸阴性报告，也为了心安

5月23日晚11点，小胡和三个同乡坐在行李箱上，吃着外卖，给一群静默刷手机或睡觉的乘客带来视觉、听觉与嗅觉的多重“刺激”。

“这是我们的宵夜。”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虽然是次日下午的火车票，但一行人晚上7点就到了公交站。

“网上的攻略里有写，必须凭当日火车票才能坐这里的公交车去虹桥，我们是为了做核酸提前从小区出来的，所以做好准备在这里过夜了。”小胡说，“加上等报告出来的时间，明天出来可能来不及，早点出来比较心安。”

图说：小胡介绍自己的行程。 柏可林 摄

根据目前疫情防控离沪政策，旅客需凭已购的当日有效车票，以及48小时内核酸检测阴性证明（核酸检测证明的起算时间为采样时间）、24小时内抗原检测阴性证明（核酸检测阴性证明在24小时内可免除）和健康码绿码，才能进虹桥火车站乘车。

“为了避免出差错，我还是觉得24小时内的核酸阴性报告稳一点，居委会发的抗原都用完了，还要自己找地方买。”小胡笑着解释对自己和朋友们的“提级管理”。

周围的乘客们大多睡或坐在地上，小胡他们还是坐在箱子上，“这个晚上应该睡不着，充电宝都备了好几个，刷刷手机就熬过去了。”

图说：小胡的同乡们坐在行李箱上玩手机。 柏可林 摄

交谈中，小胡不愿意透露自己的家乡，担心家人朋友知道，“其实我算好的了，这段时间吃住都不愁，我们在出来的路上看见流浪人员也给了他们吃的，能帮一个是一个吧。”

绵绵细雨，不一会儿下得更密了，仍未睡去的人们往车站的棚顶里挪了挪被褥和行李；有人找了个台阶坐下，蜷着身子趴在膝盖上；也有人戴着耳机、举着手机，轻声细语地向另一端的网友做着视频直播，手机镜头扫过公交站，扫过熟睡的人们，也扫过伫立街旁的路灯。

昏黄的路灯下，似雾如烟的雨帘，不知会否勾起熟睡的人们梦中这一个多月发黄的记忆……

图说：凌晨时分，车站过夜的乘客们。 柏可林 摄

“相比这几天，车站的人明显少了很多，前段时间晚上这里人多得都待不下。”车站外，一排等候的出租车中，司机袁师傅也已经在车上生活了近2个月。

以车为家：为了帮助更多人抵达目的地，也为了收入

沿街停着的一排出租车，让这个临时公交枢纽点更加“名副其实”。

穿着防护服的的哥或三三两两倚在车旁聊天；或将驾驶座靠背放到最低打着盹。

图说：出租车司机们三三两两倚靠在车旁聊天。 柏可林 摄

“老袁2个多月没回家了，吃喝睡都在车上。”一旁的司机们指着袁师傅，而他连连摆手，“没什么没什么。”

袁师傅今年57岁，开出租车几十年了，也是第一次在出租车上生活那么久。“副驾驶座不坐人，我就用来放被子、衣服什么的。”

近来，白天的上海已有了些夏天的感觉，烈日下很容易捂一身汗，洗澡就成了大难题。

袁师傅打后座车门，指着座位前的水桶，“我就用毛巾在水里浸湿拧干，擦一擦身上就好。”

图说：水桶中装着袁师傅洗澡的凉水。 柏可林 摄

“没有热水洗澡吗？”记者问道。

“热水可遇不可求，我用湿毛巾在身上用力、快速地擦，这样身体也不会冷的。”袁师傅边说边指着系在顶灯杆子上的毛巾，“白天就这样系着晒毛巾，否则毛巾湿哒哒一股味道，放在车里也不好闻。”

由于疫情封控，街上的人本就为数不多，开车到处跑的出租车司机成了许多人求助的对象。“我碰到过单薄女生从临港拖着箱子走过来的，也有人见到我第一句话就问哪里可以买东西。”

图说：袁师傅下车和车上的乘客讲解如何扫“场所码”。 蔡黄浩 摄

公共厕所、小卖部是司机们空闲时，在浦东大街上四处寻觅的目标。但有时并没有那么顺利，“有的人真的挺可怜，嘴唇都干得裂皮了，我们就自己送一点吃的喝的给他们。”

年近六旬在车上睡了近2个月，尽管袁师傅说自己睡眠质量有保证，但家里人肯定是放心不下的，“老婆一天打四五个电话，儿子也叫我回家。”

但是袁师傅说，自己回去后可能就没法再出来了。

“现在有通行证，还能在外面跑的出租车不多，上海碰到这样一个大事情，我们出租车也派得上用场，能接更多的人我也很欣慰。”当然，不跑车收入肯定少很多。

与的哥的沟通中，他们异口同声地说起一位在枢纽点执勤的民警，张军。

个体的善意：为了让城市温暖人心，也为了相互守候

23日下午，记者在枢纽点第一次遇见张军。

东方路潍坊路地处浦东公安分局潍坊新村派出所辖区。民警张军在疫情期间就是枢纽站的临时专管民警，每天他都会穿着“大白”出现在这里。

当时，一个女生拖着行李箱，背着包来到车站，张军和她沟通后发现女生还没有做核酸。“你这样，把贵重物品带着，行李箱就放在我警车前面，到最近的东方医院去做核酸，做完再回来。”

而在警车前，此时已经伫立着好几个行李箱了……

图说：23日下午，张军在临时公交枢纽点询问前来的乘客们相关信息。 柏可林 摄

休息时，张军告诉我们，在这边久了，他和车站的流浪猫也熟悉了，中午吃完饭也会喂点吃的给小猫，“它米饭蔬菜不吃的，就吃肉，嘴巴叼得很。”

图说：张军和猫咪“对话”。 柏可林 摄

袁师傅告诉记者，起初从虹桥火车站回浦东的人，到站后缺少交通工具返回居住地，派出所就和出租车公司联系，安排出租车司机守在站外。

尤其是凌晨1点的末班车，司机们并不清楚抵达枢纽点乘客有多少，“有的时候车多了，有的时候车又少了，还要连忙安排调度叫车”。

为了及时沟通，张军和司机们建了一个“集散点保障群”，“这样如果人少我们也能早点休息，不用等了。”

“他很为我们考虑，看我们一直吃干粮，还主动为我们申请盒饭，大家已经很久没吃到热饭热菜了。”袁师傅说。

图说：司机师傅向记者展示微信群。 柏可林 摄

除了民警，23日下午，我们还在枢纽站台偶遇了几位“大白”志愿者。

当时，他们正在给候车乘客免费发放食物，防护服上贴着的“浦东政协”四个字引起了记者的好奇。

图说：志愿者吴建明给等车的乘客发放食物。 柏可林 摄

志愿者吴建明和方锐刚都是上海山南勘测设计有限公司的员工。公司董事长王延华是浦东新区政协常委，“最近从新闻里了解到返乡人员比较多，主要集中在火车站、公交枢纽点等地，我就在浦东政协委员群里和大家分享了自己的感受和做法。”

今天，王延华在电话中告诉我们，从5月21日下午，公司志愿者就在虹桥火车站派发食物给有需要的人，这几天又安排志愿者前往东方路潍坊路的临时公交枢纽点。

图说：志愿者们打开后备箱向记者展示满满一车的物资。 柏可林 摄

王延华说，没想到分享了自己的感受后，许多政协委员都给他转账希望参与爱心传递，“我非常感动，也希望能把这个爱心活动在符合防疫要求的前提下做得更好，帮助更多人。”

这几天物资采购逐渐丰富起来，方便面将被替换成面包等食物，“原本是打算让大家上火车后吃用热水泡方便面的，这几天志愿者实地发放的时候发现很多人饿了就直接吃面饼了。”

23日晚上，我们在枢纽点看到，不少人身旁都有用塑料袋装着的方便面、火腿肠、矿泉水和鸡蛋，“这是一群爱心人士送给我们的。”

图说：由于没有热水，等车的人直接吃干的方便面面饼。 柏可林 摄

往返浦东与浦西的串联专线是暂时的，随着轨交公交的逐渐恢复，东方路潍坊路将不再会有那么多人，守候在站外的出租车司机们或许也不会再以车为家……

但我们不能否认，这段疫情艰难时期，每个人身上的善良与温存，抚慰了一个又一个困境中的人们。

当遇到困境时，放弃与放纵或许是最容易的选择；坚持与善良虽然煎熬，但或许是唯一正确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