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口15万到20万元，全口30万到40万元。”听完一家民营口腔医院门诊部给出的种植牙报价，老刘愣住了。原来，“种一口牙等于买一辆宝马”“种一口牙等于县城一套房”并非戏言。
近日，国家医保局发布《关于开展口腔种植医疗服务收费和耗材价格专项治理的通知（征求意见稿）》（以下简称“征求意见稿”），不少“望牙兴叹”的人们对此充满期待。
刚过60岁，老刘已经不得不面对“老掉牙”的尴尬现实。“上面的大牙掉了三颗，一直没太当回事儿，想着上了岁数早晚都有这一天，将就着吃点软和东西就行。”前些日子，一颗门牙的脱落让老刘不再淡定，“毕竟这是门面，口罩一摘都不好意思张嘴，生怕让人瞧见。”
老刘第一个想到的是去公立口腔专科医院，可惜“一号难求”且不走医保。无奈之下，他决定先去一家民营口腔医院门诊部试试看。
“前期检查倒是不收费，可以先摸摸底。”拍完片子，老刘躺在牙椅上接受了口腔健康检查。报告显示，他有牙周炎，除了缺失牙以外，还有多颗牙齿存在不同程度的松动。
“医生给出的一个种植牙方案居然是把所有牙都拔掉，做全口的即刻种植，上下各有4颗种植体，中间是桥架，分别搭配12个牙冠。”没等老刘回过神来，他又被运营经理带到洽谈室，进一步介绍具体价格。
“现在全口种植有活动，韩国品牌种植体搭配烤塑牙冠是半口6万，全瓷牙冠半口是8万，德国品牌种植体搭配烤塑牙冠是半口8万，瑞士ITI种植体搭配烤塑牙冠是半口10万。最好的是瑞典品牌，半口要15万到20万，全口就是30万到40万。”运营经理称，上述报价均为国产牙冠，如果选择进口牙冠，每颗还会再多一两千元，“做单颗的话，价格也因品牌而异。如果骨头条件不好，还需要先植骨，小份的骨粉骨膜是四千元，大份的骨粉骨膜是六千元。到底需要多少骨粉，这个很难说，之前有患者单单是植骨就花了两万元。”
不过，老刘发现，这些价格似乎只能在运营经理的手机里看到，费用明细则无从知晓。
记者先后调查了十余家口腔机构，了解到民营医疗机构在种植牙项目上通常并未采取“技耗分离”的收费方式，而是将各种费用绑定在一起以“套餐”价格给出。其中，韩国品牌单颗收费从三五千元到八九千元不等，瑞士和瑞典品牌单颗收费在1万元到2.5万元之间。至于医用耗材和医疗服务各自占比多少，往往是一笔糊涂账，具体价格构成普遍不透明。
在征求意见稿中，要求民营医疗机构口腔种植牙等服务价格实行市场调节，定价应遵循公平合法、诚实信用和质价相符的原则，并主动在明显区域公示价格水平，保障公示信息的真实性、及时性、完整性。民营医疗机构应严格规范自身价格行为，不得以虚假的补贴或低价宣传等价格手段，诱骗欺诈患者。
考虑到全口种植意味着要将现有牙齿全部拔掉，老刘觉得还是应当慎重，就又多问了几家，结果得到的种植方案各不相同，“有的主张全口种植，有的建议半口种植，还有的倾向于能留则留，这下彻底把我给搞糊涂了，不知道该听谁的好。”
老刘的困扰背后，恰恰是鱼龙混杂的种植牙市场。记者在调查中发现，种植牙项目几乎成为口腔医疗机构的标配，但并非所有机构都具备相应资质。一些资质欠佳的小诊所，也赫然打出种植牙广告。按照《医疗机构管理条例》规定，医疗机构必须将《医疗机构执业许可证》、诊疗科目、诊疗时间和收费标准悬挂于明显处所。不过，部分口腔诊所并未真正做到。
“这些年，随着种植牙需求增长，口腔医疗机构快速扩张，但符合资质的专业医生缺口依然很大。”作为北京市口腔医疗质量控制和改进中心专家，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世纪坛医院口腔科主任余日月每年都会到不同级别的口腔医疗机构做质量检查，“我们发现，有的医生看上去有不少头衔或证书，但有些头衔和证书的含金量有多高，是否得到同行认可，是一个需要考虑的问题。”
在余日月看来，从事种植牙对医生资质要求颇高。根据《口腔种植技术管理规范》要求，医师必须取得《医师执业证书》，执业范围为口腔专业。具有口腔医学专业本科及本科以上学历的口腔执业医师接受正式口腔种植学课程120课时以上（含种植学实习）考试合格；或经过口腔种植学的继续教育累计Ⅰ类学分40分以上；或在境内外教育机构（国家教育部认可的教育机构）接受口腔种植学培训和学习满3个月并获得结业证书，方可从事口腔种植诊疗活动。
“其实这只是最低要求，在公立医院，门槛往往更高。即使博士毕业，也还要再进行规范化培训，至少工作五六年后才能在科主任的指导下接触种植，培养周期长达十几年。”余日月说，之所以有这么高的门槛，是因为给患者一个合理的种植修复设计需要医生具有足够的口腔医学各专业知识储备，“比如准确判断咬合关系，还要熟悉解剖结构，避免损伤血管或神经，这些都要靠长时间系统化学习才能掌握。”
“种牙别花冤枉钱”“低价种牙有补贴”……铺天盖地的种植牙广告里，这样的宣传总能吸引眼球。
“一些机构为了占领市场，不断降低门槛，用低价当噱头引流，质量却没办法保证。殊不知，种植牙并非一锤子买卖。有的患者使用的种植体后期出现问题时，发现厂家已经被淘汰，配件无从采购，维护起来非常棘手。”余日月谈到，决定种植手术成功与否的因素是多方面的，除了种植体的选择、患者口腔条件外，医生的技术水平也至关重要。一名经验丰富的医生不仅可以制订合适的治疗方案，还能尽可能地控制术中创伤、减少手术风险、减轻术后反应等。
“种植牙之前，还要先对全身状况进行排查，看是否有严重的心脑血管疾病、糖尿病、出血性疾病以及急性炎症等，如果牙周病比较严重，应该先做基础性治疗，而不是仓促种牙。”余日月提醒，种植体一旦植入，会跟牙槽骨紧密结合，如果出现问题，很难取出，有时甚至只能环钻把种植体连带少部分牙槽骨一起取出，就像拔一棵树还要带出周围的土一样，所以种植前务必慎重，选择资质健全的正规机构。
相比起种牙来说，余日月始终坚信护牙才是根本。“再好的种植牙也比不上自己的天然牙，因为天然牙会适应牙齿磨损、颌骨发育等变化，在人的一生中不断发生移动，天然牙有牙周膜可以实现这一功能，但种植牙没有牙周膜，种植体是不会动的，时间一长，比如十年或二十年后，难免出现种植牙的牙冠与牙列中其他牙齿的位置不协调等情况。”
据余日月介绍，导致牙齿缺失的主要原因是龋病和牙周病，与其后期花大力气去补救，不如及早关注口腔健康，提高口腔保健意识，从预防牙周病做起。例如，坚持饭后漱口、每天至少刷牙两次、正确使用牙线、牙缝刷和洗牙器、半年到一年洗一次牙。“做好这些维护和保养，龋病和牙周病的发生率都会大大降低，牙齿能尽可能多地保留，种植牙的需求也就自然会随之减少，这是最经济、最有效，也是痛苦最小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