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不是太喜欢玻璃了？

“最近比较多的是怀氏虎鸫”，鸟撞调查长三角片区负责人、山水自然保护中心的宋悦心向晨报记者展示了一些近期鸟撞的照片。

不过这只怀氏虎鸫是一只少见的“幸运儿”，虽然在撞击建筑物的玻璃后晕了过去，但很快又苏醒了。更加令人意外的是，它不久以后又被松雀鹰抓走吃掉了，宋悦心对此的猜测是：“估计是反应不太灵敏吧”！

♦️苏醒后的怀氏虎鸫 图片：志愿者22FV164

在过去两周，上海地区的鸟撞调查志愿者发现了21只鸟撞的受害者，其中20只当场死亡，唯一活下来的怀氏虎鸫也没能笑到最后，鸟撞对鸟的威胁可见一斑。

♦️鸟撞发生地之一 图片：志愿者CYCAN202

作为全国防鸟撞行动网络的发起人之一，昆山杜克大学环境研究中心的李彬彬博士持续关注着全国各地的鸟撞事件。在成都新建成的地标“环城绿道”，不止一次有数十只飞鸟撞击玻璃围栏并死亡。为什么会这样？李彬彬解释道：“虽然针对一小段进行了改造，但是总长度非常长”，这意味着“鸟类友好建筑”的意识需要进一步地普及。

好消息是，“鸟撞”这个概念正在慢慢从学术界进入我们的生活。

不是鸟撞飞机，是鸟撞玻璃

过去我们聊鸟撞，主要是鸟撞飞机。

今天我们聊鸟撞，指的则是鸟撞建筑及人建物品——主要是撞击建筑物的玻璃。

一般认为，鸟撞是人类直接造成的鸟类死亡的第二大原因，仅次于流浪猫。美国的研究发现，这是每年3.6-10亿只鸟的死因。中国的研究刚刚起步，暂时没有一个准确的数字。

关于鸟撞，人类观察到了一些很神奇的现象。第一件是鸟撞玻璃会留下印子，让网友笑称 “傻鸟”。但是，这个印子很有可能是“当事鸟”拿命换的，印子也不是因为鸟身上有很多灰尘，而是羽粉所致。

♦️图片：四川观察

还有的鸟会被碗“敲醒”，但是与其试图用碗敲醒它，不如让它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慢慢苏醒。宋悦心介绍说，鸟撞玻璃就像人出车祸，有的轻伤有的重伤，甚至颅骨骨折、脖子扭断。如果比较坚强，它可能在晕过去1-2小时后自己醒来。但是苏醒也不代表“无事发生”，有可能只是严重受伤后的回光返照，“只不过后续不太好观察到，因为我们一般不会把能飞的鸟带回去”。

♦️网络截图

在观察鸟撞的过程中，你还有可能遇到一些珍稀的鸟。一只仙八色鸫令李彬彬印象非常深刻，它是身上有8种颜色的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却不幸因为鸟撞而死。原因也很简单，作为一种完全迁徙的鸟类，它在城市的“自我保护意识”不比留鸟，因此更容易受伤害。

♦️仙八色鸫 图片：“懂鸟”小程序@火心

九月以来，上海正处于秋季迁徙季，第三次全国范围的鸟撞调查也在这段时间展开。作为活动的组织者，宋悦心介绍了这几周初步的调查发现——身为候鸟的怀氏虎鸫、灰背鸫死伤较为严重。上海位于东亚-澳大利西亚候鸟迁飞区，全球43％的候鸟在此迁飞。当然，留鸟也有鸟撞风险，特别是种群数量较大的留鸟，往往也能登上鸟撞记录的排行榜。

♦️通过我国的主要候鸟迁飞区 图片：全国防鸟撞行动网络

鸟撞调查：“我因此可以早起了！”

从2021年秋，全国性的鸟撞调查开始了。全国防鸟撞行动随后成立，它是由昆山杜克大学生物多样性和可持续性发展实验室牵头，由朱磊博士、山水自然保护中心、守护荒野等多家机构共同发起的合作网络。

它主要的目的是召集更多人观察身边的建筑对鸟类是否有危险。再进一步，它也是一项科学研究，参与者可以从中明白做研究是怎么样子的，采集的数据也会成为日后研究的一部分。

♦️鸟撞事件的热点区域  图片：防鸟撞行动网络

你也可以参与其中吗？做调查很简单，只要绕每天早上着关心的建筑物转一圈，就能同时搜集到晚上和白天的数据。发生鸟撞有两个高峰时段——一个是夜晚，鸟类可能被灯光迷惑；一个是白天，鸟类可能被恰到好处的阳光造成的反光所迷惑，一头撞上玻璃上的天空。

但是这项任务也不简单，连续一个月早起成为很多人完成调查的最大阻碍，有志愿者在完成任务时分享自己的收获：“我因此可以早起了！”

今年秋天上海地区共有101名志愿者，属于全国的重点区域。其中，15名是个人志愿者，其他均属于7个团队中的志愿者。相比历届，个人志愿者的数量略有下降，团队成员的数量明显增加；各个年龄的人都有，学生的比例显著增长。宋悦心告诉晨报记者：“过往调查中，我们发现组队的志愿者更容易坚持下来，所以今年本身就有在鼓励大家抱团及组队。”

上海宝山区的鹿鸣学校已经连续参加了三个季度的鸟撞调查，锁定了鸟撞高发地点，尝试用静电贴进行预防。上个月末，他们，他们还在全国防鸟撞行动网络的资助下成功地为整面鸟撞高发点的玻璃安装了防撞贴膜。

♦️2021年鹿鸣学校鸟撞记录鸟种  图片：山水自然保护中心

从鸟撞看“鸟类友好建筑”，我们太喜欢玻璃了吗？

虽然我国没有关于鸟撞整体的数据，但是情况有可能并不乐观。

因为中国是一个“玻璃幕墙大国”。根据中国建筑玻璃与工业玻璃协会的数据，截至2012年，我国玻璃幕墙已突破5亿平方米，占全世界总量的85%，是全球第一玻璃幕墙出产和使用大国。

回到开头说的成都环城绿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飞鸟在绿道的玻璃上“飞蛾扑火”？李彬彬认为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是玻璃围栏有很大的迷惑性，路又窄，让鸟类被困在道路中间；二是绿道附近的生态较好，因此鸟比较多。

♦️这段绿道现已完成改造 图片：微博截图

结合过去的研究和这两次鸟撞调查，研究者发现拥有这些特征的建筑物更危险：

• 建筑外墙的玻璃覆盖率和反光率：玻璃覆盖率越高（尤其是高于40%时），玻璃越反光：

• 夜间的室内光线：建筑内人造光源的灯光越强；

• 建筑外形：玻璃连廊和内凹的外形。

♦️纽约州一处建筑连廊 图片：小红书@防鸟撞行动网络

与此同时，我们不能只关注摩天大楼的玻璃幕墙的危害性。事实上，2021年度报告指出，鸟撞82.1%发生在小于6层的建筑上，频率是高层建筑的9倍！就像前文提到的绿道，还有面积较大、绿化较好的小区，都可能是鸟撞的高发地。“如果一棵树都没有，鸟没有休息和取食的地方”，李彬彬告诉晨报记者，“而且如果观察的都是中央商务区CBD，不能得出一个好的研究结果。”

♦️鸟撞影响因素 图片：全国防鸟撞行动网络2022年度报告

鸟撞的发生是一件综合的事件——除了前文提及的建筑特征和周围环境，迁徙季节、极端天气、鸟类特征，也是影响鸟撞的因素。

♦️哪些鸟类更容易遭遇鸟撞 图片：全国防鸟撞行动网络2022年度报告

当我们观察到了鸟撞，“亡羊补牢未为晚也”。

• 可以将植物放置在远离玻璃或窗户的位置；

• 可以在不需要的时候关掉室内的灯光、拉上窗帘，甚至只是调暗灯光；

• 可以在玻璃上布置符合一定大小及空隙的防鸟撞贴纸，“5×10”是一个广受认可的原则，即在贴防鸟撞贴纸时，玻璃上不应该留有超过纵向5cm或横向10cm的空隙。

♦️防鸟撞方法

日后，或许会有更成体系的调查，有建筑行业的防鸟撞设计指导……

小到一块玻璃，一个水坑，一个沟渠，大到一座国家公园，一座国家植物园——建立一个“鸟类友好型社会”，乃至“动植物友好型社会”，这条路我们刚刚出发。

来源：周到上海       作者：毛奕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