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各得其和以生，各得其养以成。”生物多样性使地球充满生机，也是人类生存和发展的基础。   

 ——习近平

这是一只碧凤蝶幼虫，1厘米长，通体白褐相间。历经艰险存活下来的它，会长成一只巴掌大的蝴蝶，黑底蓝鳞，闪着金属光泽。

前些年，碧凤蝶这种上海地区体型最大的蝴蝶之一已难觅踪迹。“这几年，我们每年都会在这棵树上发现碧凤蝶的卵，蝴蝶会从这里长大飞走。”郭陶然指着身边的竹叶花椒说，有了植物，昆虫来了，两栖动物来了，鸟类、哺乳动物也就来了……这是一条食物链上真正的“蝴蝶效应”。

“85后”郭陶然从事的是城市生态修复和乡土物种保育工作。2019年，他们在上海浦江郊野公园租下一块1.7万平方米的地，尝试用最少的人为干预，恢复这里的生物多样性。昔日的荒地上，如今生活着300多种乡土植物、500多种昆虫、82种鸟类、10种两栖爬行动物、5到6种哺乳动物。

在上海，生物多样性正以这样具象的方式呈现在我们面前。

环境好不等于生态好

郭陶然在新疆的乡间长大，从小种植物、养动物。从上海大学生命科学学院毕业后，他留在上海，2013年和好友一起创办了城市荒野工作室。

2019年，他们与闵行区科委合作，打造了这个1.7万平方米的上海乡土生态科普示范基地，开始做生态修复和乡土物种保育的工作。保育的对象，是像碧凤蝶这样上海“土生土长”的植物和动物。这些乡土物种，已经在上海存在了几千年乃至上万年，适应本地气候、环境，是良好生态的基石。

基地里的换锦花

可城市里有草坪，有绿树，有花，不代表生态好吗？郭陶然没有急着回答，反而提出了两个问题：

在上海，有时会看到一些棕榈科植物，它们往往产自海南、广东，甚至东南亚。这些植物冬天怕冷，绿化工人就用草席把它们裹起来，春天再脱下来。可这并不是万全之策，有一年，上海市区气温最低到了零下7℃，这样的植物被大批冻死。既然成本高昂，还存在很大风险，为什么还要把它们种在上海？

另外，城市里经常可以看到非常平整的大草坪，但他们的物种非常单一，能给动物提供的食物和栖息空间都非常有限。人文地理学者唐晓峰曾经描述这是一种“宠物景观”——以财力为依托，供人欣赏，赖人而活。这样的景观越来越多，究竟是好是坏？

绿化环境的好坏跟生态环境的好坏，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郭陶然说，“真正的生态不是人说了算，是所有的动植物一起说了算。如果一片草坪上只有人在生活，其他动物都不愿意来，它真的不能够被称为生态环境好。”

只有恢复生态环境的多样性，才能让对环境挑剔的生物们住进适合自己的家园。但生态修复不是种几棵树而已，而是需要根据土质情况，搭建合理的群落结构，在稳定的前提下，尽可能提高生物多样性。

从荒地到“荒地”

最初，这里是一片真正的荒地。2019年，项目准备启动时，郭陶然在园子里拍下过一张照片——前景满眼浓绿，却全是喜旱莲子草和白车轴草等外来入侵植物；背景里的几株本地女贞树已经死亡。“入侵植物具有极强的繁殖和快速占有空间能力，会挤占本土植物的生存空间，导致本地物种濒危甚至灭绝。”

他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翻耕，铲除入侵植物，为本土植物提供更多生存空间。然后把基地分成7块，包括常绿树种区、落叶树种区、常绿/落叶树种混交区、灌木区、草地、水系等等，并走访上海各地，寻找本土植物，分几十批依次引入。

种植了糠稷、荩草、狗牙根等先锋草本植物后，乡土植物很快夺回了生长空间。随着自发演替，一年内，入侵植物的覆盖率从65%降到5%。如今，乡土植物群落结构基本稳定，入侵植物已经越来越少。

郭陶然在基地的小溪边捡到了一只河蚌

乡土植物种植难度低，存活率高，不需要担心光照、温度等问题。郭陶然发现，即使经历了今年夏天的极端高温和干旱，基地内部并没有太多损失。现在，城市荒野工作室已经收集了300种上海乡土植物的种子或植株，在基地里进行繁育。

夏末，暑热消退，园子里一片浓绿，植物常常旁逸斜出，挡住去路。郭陶然在前面开路，“我们不会为了追求美观而去刻意修剪、栽培植物，就是要让它们在这里不受干扰地自由生长。”前几天，园子里的黄缘闭壳龟产卵了。郭陶然趴在树下，轻轻地从草堆里扒开一条缝，“看，一个破壳了，还有一个没孵化。”第一次在自己的地盘上发现龟卵，他有点得意。他裤腿上都是杂草，鞋上也沾了河泥，但他并不在意。可能跟乡土生物待久了，自己也有点像城市里的乡土生物。

向自然学习

如今，越来越多年轻人加入这支生态修复的团队，他们大多毕业于名校的昆虫学、植物学、景观学科。在同步开发的自然教育课程中，他们会带领青少年深入探索基地。

作为上海市第一个乡土生态科普基地，这里共开设了18门自然教育课程，涉及植物、鸟类、哺乳动物、昆虫、水生生物、土壤动物、古生物等多种门类。自2020年5月对外开放以来，累计有超过4500人参加。

10岁的凌陆在参加城市荒野植物观察课程时拔除了一株入侵植物

5年前，丁艳带孩子参加了城市荒野工作室在浙江天目山开展的自然教育课程，孩子第一次看到了萤火虫，回家后念叨了好多天。2020年，原本在企业从事管理工作的丁艳也加入了城市荒野工作室，负责自然教育板块。她发现，孩子们多在自然中行走、观察，也会影响大人的观念。“有的家长觉得，花红柳绿就是环境好，蚊子一定是害虫，老鼠都得消灭掉。但孩子接受自然教育后，就会去纠正家长这些根深蒂固的观念，反而有更好的效果。”

相较于学习书本上的知识，从生态学的视角，理解物种之间、人与自然之间相互制约又相互依存的关系，才是自然教育的根本。

“‘万物各得其和以生，各得其养以成。’生物多样性使地球充满生机，也是人类生存和发展的基础。”习近平总书记的嘱托里，传递出对生物多样性的高度重视和深切关注。

8月24日，一群孩子正在浦江郊野公园上课。

如今，上海很多景观在建造之初，都会考虑使用乡土植物，让更多生物安心栖居。郭陶然也参与了许多项目的设计，他觉得，目前他们所做的事就像是一个个“点”，但最终会扩展成“面”，构建相互连通的生态之“网”。

“我们希望，未来上海有几百个这样的点，每个点的生物多样性都很高，通过生态廊道，动植物可以自由扩散，城市的生物多样性得以长期维持。希望有一天，上海的实践，可以成为超大城市保护生物多样性的样本。”

专家点评

上海要让绿色成为城市最动人颜色最温暖亮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