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脱口秀大会》第五季，才惊觉，这个节目都已经出现五年了，好几位演员出场的时候，字幕都打上了他们成为脱口秀演员的时间，三年、四年。
作为观众，看这个节目，是一路笑过来的，但笑着笑着，原来一起笑过的人，有些人可能就笑不出来了，有些人起初不会笑，慢慢也笑得出来了。
有时候是因为演员，需要有个熟悉的过程。熟悉他的风格，熟悉他的尺度，熟悉他的生活，培养出一点感情，这样才能笑得出来。面对陌生人，笑有的时候可能是冒犯，尤其是身份来历和自身情况比较特殊的陌生人，比如小佳。所以大张伟点评小佳的时候说：“观众也在进步，因为像小佳这样，身为一个观众，刚开始的时候，都不太敢笑。”
起初不敢笑，是担心笑成冒犯，触碰各种隐形红线和条条款款，慢慢发现，他自己触碰了这些冒犯的红线，把自身情况当做平常，甚至生怕招来过度的同情和小心翼翼。于是，红线不成为红线，跟随他的人也就敢笑了。
再比如步惊云或者黄大妈，看她们的表演的时候，我们是有担忧的，这样拿自己的丈夫和婚姻家庭开玩笑是可以的吗？我们倒是笑了，笑过之后她们怎么办？我们也可以有自己的黄阿丽了吗？看过两场，能够接受这是一种职业表达，也就敢于笑出来了。
有时候是因为观众自己。现代生活飞速前进，每天要接受无数信息，以至于我怀疑，佛教里说的未来人的寿命是八万岁，是按信息量来衡量的，以前的人，一生接受的信息恐怕也就几个G，而现在的我们，一天接受的信息就是几个T，按一辈子接受的信息量来进行比较的话，我们的一生，八万岁都不止。
但走着走着，有些人就停在原地了，不再接受新信息了。检测方法，就是《脱口秀大会》这种节目，鸟鸟的“显性社恐”“真题”，以及“做不出题可以把题干抄一遍”这种梗，离开校园有段时间的人，是不太可能领会的，这都是85后才能领会的梗。程璐段子里用现代互联网公司的新词和黑话做梗，拿“喜剧人口”“喜剧街区”“私域流量”开涮，也都是需要一点门槛的。所以鲁豫说自己一直找不到拍灯的气口，担心这个门槛有点高。
所以，很可能，笑着笑着，和你一起笑的人就变少了。因为笑是要共同知道的信息共识打底的，就像上扶梯，少踩一阶，就跟不上了。然后越拉越远。比如某个国际争端发生后，有人用某名人的半边脸做了个恶搞图，我们老朋友群里，就有一些人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就需要追根溯源，从这位名人的演讲视频说起。当然，我也相信，有些人认为这样的事是不能拿来恶搞和笑的。总之，一起笑很难。
所以，杨磊剖析自己的时候，说自己之所以状态没那么好，可能是因为有一年没有怎么上舞台了，就像练健身，一直用一个很大的重量来练，停一段时间之后，再回到这个强度就不适应了。那种微妙的节奏、语气、表情，恐怕都很难找回来了，更重要的是，那种站在舞台上的自信，也需要很久才能找回来。
其实不光演员是这样，观众也是，一直接受高密度的信息，突然停下来，再重返社会的时候，很可能就跟不上了，也就笑不出来了。一旦掉队，就一直掉队了。所以，和谁一起笑，怎么笑，为什么笑，还真是个严肃的问题。
来源：韩松落 作者：韩松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