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的吃

文/王孝俭

中秋是吃的季节，中秋节是吃的节日，这个吃和中国的其他各节气和各节日的吃不同，吃的东西是造物主特别的厚赐，除了月饼是人工所为外，五谷将丰登，百果已成实，河鲜菱藕芡、山货枣梨橘适时而登场，中秋的食都是自然天成，非大节如春节、小节如端午所能比。

中秋的吃，在众人的眼中，自然首推月饼。不过，本地人过中秋，在老底子并不是家家吃月饼的，在乡下更是少数人家的口福，大都数人家会做搨饼当月饼。如吃月饼，那也都是纸卷一筒五只的苏式月饼，馅或椒盐或豆沙。过中秋家家吃月饼，或用月饼送人不过是近三四十年的事。刚开始，有人一口气会吃三四个，还是二两半一只的广式月饼。一到中秋前几天，满街是拎月饼盒的人。近年吃月饼、送月饼渐有倦意。

作中秋节点心的，有几样东西是本地人不会少的，那就是毛豆煠毛芋艿、绿豆毛芋汤，道理简单，这几种食材都是农家自家小菜田种的，中秋前后正是可收获的时候，不用钱买。

赤豆芋艿汤是中秋节的早点心。大清早儿女起床，就帮母亲去毛芋艿的皮。毛芋艿放棉花袋里，在泥地用力搓，一会儿皮肉分离，毛芋艿只只白净。这是一年里或许只一次这样的点心，在柴灶上先猛火再文火煮焖，绿豆开了花，毛芋艿酥糯有余，两物相和成琼浆。一碗二碗，爷娘会笑眯眯看着你吃，常常吃得肚饱气胀。

毛豆煠毛芋艿，是中秋晚饭前的“开胃菜”，是吃吃孛相相的。乡下毛豆不值钱，种在田埂河滩，要吃连棵拨起，回家再采。毛芋艿种在湿地才有收获，不是家家都种，常要买来吃，买红梗买白梗都有道理。一到夕阳西下，小台子搬到屋前的场地，用大蓝边碗一碗一碗盛。每人面前一碗，一碗又一碗，用手拿来吃更爽气。月光下，场前绿篱纺织娘叫个不停，灶头间传来母亲烧菜的香味。

中秋节的晚饭菜，农家不特别讲究，加菜一定，就是不会吃鸭。近年来，电视等媒体，一到中秋，除了讲月饼，就是讲上海过中秋少不了吃鸭。实际上上海本地人没有中秋节吃鸭的习惯。农人是不会买鸡鸭吃的。养家禽是农人重要的家庭副业，自食有余，上镇出售，以补家用，不到过年或万不过去的大事，不会动刀杀鸡鸭。养鸡鸭，也是养鸡的人家多，养鸭的人家少，临浜的人家才养鸭。鸡鸭到八九月份正是出蛋的辰光，哪能舍得杀来吃。就是雄鸭，也要肥养到过年。到市集去买鸭吃，是镇上城里人做的事。

乡下人过中秋，烧菜善用毛豆子。毛豆子是百搭，如春笋，既可自烧又可做百菜附头，鲜美无比，常味超主菜，一上桌即为食客所扫。不过用毛豆子有讲究，豆须扁而大，豆边有白翳，色绿，如是慈姑青、牛踏扁之类，是再好不过的，这种豆香而糯，可算本地名豆。剥毛豆，稍有仪式感，手必先净，身坐矮凳，毛豆子剥后不可水洗，否则炒时变硬。有一菜，常上中秋农家的饭桌，用的就是毛豆子，这菜叫毛豆子铺蛋。毛豆子斩碎至四五成，和鸡蛋打成浆。铁镬热菜油，用油多于炒青菜，蛋浆下锅，铲刀理浆成饼状，厚至半分许，再翻身。待蛋面两面均稍老，加上好酱油，“乓”点水。或不加酱油，先在蛋浆加盐，盖锅稍笃，即可上碗。蛋豆成饼，黄白相间，干中有润，豆脆香而蛋绵软，可过烧酒，汤汁鲜美，可淘饭。

一桌中秋节农家晚饭，吃罢毛豆节煠毛芋艿，再上红烧鱼肉、毛豆子铺蛋、毛豆子炒爆腌菜、酱爆扁豆，还加点豆制品之类，已是上好的中秋节之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