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株水稻至一粒稻谷，他习惯用“足道”

来到位于双塘村的上海馥垚果蔬专业合作社，几位阿姨戴着头巾，手拿镰刀，正在稻田间麻利地割稻。

一旁的老马换上最得劲的胶鞋，见割得差不多了，吆喝一声“开工咯”，便踏上跟前这台老式脱粒机。若不是老马反复强调它的用处，只觉这就是个木头做的框子。他摇摇头笑着说：“小姑娘你肯定没见过，一会儿看了就知道，我的‘老伙计’可是比手甩省不少力咧。”

话音刚落，就见老马脚踏了上去，脚灵活得像踩缝纫机一般，当滚轮达到一定转速后，他便捧起一把水稻，娴熟地“喂”进去，滚轮上的铁钩因为老马突如其来的狠劲，变得凶猛无比，一颗颗金黄的稻谷迅速从稻穗脱离出来。

不到半小时，满满一袋稻谷就被放上了一辆“永久”牌自行车，老马兴致颇高地拉着我们去见真正的“大家伙”。“你们肯定觉得我们做的事挺滑稽的，明明可以靠智能化设备，却还是要‘吃力不讨好’。”一路上，老马坦言，自己想让上世纪九十年代的农耕文化被更多年轻人知晓，保留一份乡愁。

当年借钱买来的老式碾米机陪了他29年

“老施，今天带了两袋米来找你加工，20元给你放桌上喽。”老马说“大家伙”就藏在老施家里，见我们拿着机器到处拍，老施眼神有些冷漠，“你们不去拍那些厂里的大机器，来我这老头家里拍这‘破烂’干嘛。”

我赶忙回应，“厂里机器见过也拍过，它还真头一回见。”老施打量了我一番，追问我的年龄，“94年10月。”老施弯下腰，用拇指慢慢抹开机器上的一层灰，说道，“没想到，你跟它一个年纪。”

镜头拉近，上面写着：双风道碾米机。

还没等我们摆好机位，老施便猛地打开开关，突然冒出的轰隆声仿佛是要把整个砖房震开，老施见我们慌张的样子，倒是乐了起来，“你俩这反应，跟我17岁那年头一回干碾米工一样。别怪我没提醒你们，这飞屑可得弄脏你们的衣服了，不过我倒是一天不闻这夹杂着的米香，就有些不习惯。”

守住老底子的农村记忆

在有些昏暗的谷仓里，1米6出头，有些瘦弱的老施轻松地扛起一袋稻谷，倒进碾米机，脚也没闲着，一提一勾，一旁用篾竹做的篓子便乖乖“等”在了出米口。“过去的人没那么讲究，脱壳脱一遍就行，现在大家都要吃精米，我这样得反复来个三遍，但实际上他们不懂，这第一遍的糙米营养价值最高。”老施嘴里嘀咕，可能是干了大半辈子留下的职业病，每一遍他都要凑很近，找找有没有一些杂质没过滤干净。

“眼睛不好了，恨不得有时候埋进筐里找。直到像这样看上去色泽清白，我才会交货。”今年80岁的老施说到这时有些无奈，他坦言，自己手脚就跟这台机器一样，其实早就大不如前，“这台机器当时是‘香饽饽’啊，我东拼西凑，花了好几千买回来的，那会儿生意好，忙不过来。这几年有单就不错了，来的也都是些‘老主顾’。”

“机器用得少，容易坏吧？”事实的确如此，由于老式碾米机退出市场许久，老施常常为了一个零件，骑车赶到外地的零件市场，时间一长，家里人变得更加反对他继续干下去，“他们担心我出什么事，而且这机器现在的保养费远比赚到的钱多，还占地方，但没办法，我舍不得‘老伙计’啊。”

老施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不论生意冷清，还是零件难买，只要有人来，总能第一时间发出轰隆声，年复一年真诚地感谢，也慢慢打动了老施的家人。

村民姚中勤跟老施差不多年纪，她说只要听到他开工，就倍感亲切，“他不肯放手当然是有原因的，这些农村场景每次看到呀，就好像回到了年轻的时候。我们都希望老施继续做下去，他说过，‘等到实在干不动了，才会停下来’……”

记者手记

历史发展的潮流总是滚滚向前，旧事物必然会被新事物取代，近年来，在区农业部门的支持下，嘉定区累计更新老旧机器252台，全自动烘干机、全自动碾米机被广泛应用，节省人工、保证粮食安全，大幅提高生产效率，颗粒归仓显然已经照进现实。

或许，说到这，可能有的人会觉得，老马、老施的坚持看起来有些在走回头路，但实际上，他们的感受度、获得感比任何年轻人都来得深刻。只是老底子的记忆还在牵绊着这些老师傅，他们用热气腾腾的老手艺守住他们口中的“老伙计”“老宝贝”，一个个场景拼凑在一起，就是那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真实田园画卷，我想它值得被翻阅，也能让生活在城市里的人们更懂得珍惜如今的生活，脚踏实地、一路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