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端合奏由江南丝竹八大曲之一的《欢乐歌》起头，韵律流转间透出喜庆年味儿。（视频截图）

这是一场临时起意的演奏。由江南丝竹八大曲之一的《欢乐歌》起头，笛子、二胡、琵琶、三弦、笙、阮等合奏，韵律流转间透出喜庆年味儿。2月8日是小年夜，作为江南丝竹非遗技艺传承人的小学徒，95后女孩龚晴宜踏上返乡列车。既然线下无法相聚，大伙儿合计着首次在线上合奏一曲，共贺新春。玩了60余年江南丝竹，73岁市级非遗传承人周峰在小辈帮助下提前调试，云端合奏是他从未接触的新形式。他打趣：“非遗技艺也由此打开新的大门。”

一曲《欢乐歌》全程5分钟不到，但老先生们在云端排演了一个多小时。视频一开，乐声一响，这支平均年龄超70岁的乐团每个人都沉醉其间，成就了一场众乐乐的“茶话会”：音量音色上你繁我简、你高我低、你进我退，互相配合，“就像一群人拿着民族器乐在聊天”。

江南丝竹，国家级非遗项目，流行于苏浙沪地区。“丝”是用丝弦发声的乐器，“竹”是竹制乐器，少则两三人，多则十余人，由二胡、扬琴、笛等丝竹类乐器自由组合，共同演奏。江南丝竹作为上海地区特色民间合奏音乐流传了300多年，成为“乡音”符号。

“江南丝竹长于日常生活，是自在的，强调的是百姓同乐。”作为市非遗项目“江南丝竹”的保护单位，徐汇区长桥街道生发出一种特别的非遗保护模式：尽可能创造便利，开辟专属场地，让爱好者们从各方汇聚到长桥江南丝竹传承基地，培植民间土壤，让其在自由生长间蔓延枝桠。

历史：彼此启迪互相激发

“江南丝竹，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学会，饮过一千盏茶，才算入门。”

在老一辈传承人周峰眼中，喝茶与奏乐密不可分，他自小便浸润在这样的环境中。来到长桥传承基地前，这支乐团有个长达数十年的演奏主阵地：豫园湖心亭。寻个座、来盏茶，坐中抿口茶，闭着眼，兀自打拍。“听出门道才能上手，上手了才有创新。”

在周峰的回忆里，海外游子归国，第一站先来湖心亭听一曲江南丝竹，听得热泪盈眶。这就是传统文化在人们身上的回响。

“传承基地把我们聚了起来。”徐汇长桥江南丝竹乐团团长刘跃华说。长桥街道在社区文化活动中心设置了乐团排练室，引发更多关注，还受邀远渡重洋演出。

江南丝竹曲目，演奏通常从传统八大曲之一的“中花六板”起头，《欢乐歌》《行街》《霓裳曲》等“八大曲”算是经典。这些曲子盘了75年，85岁的侯根生老人仍是玩不厌。他是上海民族乐团科班出身，如今每周日倒几班公交车，从嘉定赶到长桥，就是要把这项技艺发扬光大。

“丝竹是即兴合作，取决于乐人对曲目的理解、人与人的默契和即兴发挥的水平。”侯根生说，乐团里的老人，大多认识数十年甚至更久。“谁弹得好，大家就想配合得更好”，彼此启迪、互相激发。侯根生说，这正表达着非遗技艺中的深厚情怀。

当下：“给下一代留下点东西”

乐团老人，都叫龚晴宜“小雪”，仿佛自家孙女般亲切。

几年前的元旦，小雪在湖心亭偶然听到老先生们的演奏，一下子顿住了脚步，为他们精湛技艺所折服，萌生了学习的想法。她的出现，也给这支乐团带来新气象。

“我们这辈人的使命，就是希望给下一代留下点值得回味的东西。”周峰吹了吹面前刚泡的茶，雾气糊了半张脸。他也曾迷茫过，忧心这门传统技艺衰落。

一直“抢救”民乐的姚卫平对这种焦虑深有同感。上海丝竹艺人的数量约500名，年过半百者甚众，十多人年逾九旬。“文化是依附在人身上的。传统江南丝竹并无曲谱，依赖不间断的演奏流传。如果没有下一代艺人，仅靠录制保存远远不够。”

自2000年前后，姚卫平开始走访各处江南丝竹活动点，采集民间资料，结交民间艺人。当下在长桥，他看到了另一种可能：数字化保存的同时，厚植民间土壤，培育新人。近年，长桥街道开展“江南丝竹进校园”项目，在辖区中小幼陆续建立校园传习点，并选拔优秀学员成立长桥新苗丝竹乐团。

今年春节前夕，长桥新苗丝竹乐团赴广东珠海，参加全国春节联欢晚会系列活动的录制。他们是在刘耀华、侯根生等老一辈传承人关心下，由江南丝竹项目区级传承人陆勤康亲自带教出的“丝二代”“丝三代”。街道也通过选拔机制吸纳各方年轻爱好者，如各类民族乐器演奏者，加入江南丝竹队伍。

如今，长三角江南丝竹音乐联谊会也成立，共同守护江南丝竹。老一辈传承人说，想传授的不仅是“技”更是“文”，是文化观念、处世哲学。“他们教会我最重要的，是择一事终一生，将热爱的事业燃烧到极致。”小雪说。

线上合奏一曲终了，余音袅袅，线上没有掌声，老先生们仍坚持谢幕。

（来源：文汇报     作者：王宛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