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是我国最重要的传统佳节。在老上海，从腊月二十四就开始进入过年，一直延续到元宵落灯为止，并形成了一套趣俗。让我们来看看，一百多年前的上海人怎么过年？

 文|朱少伟 

 漫话老上海过年习俗

▲年画：百子图龙灯胜会

腊月廿四

旧时，沪上人家灶台的神龛内供奉“灶王”。“灶王”也称“灶神”和“灶君”，民间民俗传说其为玉皇大帝派驻人间观察善恶之神，能记住所见的每件事，只等腊月廿四夜赴天庭汇报。

▲年画：灶君

人们为取悦这位“钦差”，遂于此日晚揭下“灶王”神像，连同纸轿一起焚烧，使其高高兴兴上天。当然，在送“灶王”前，已先用元宝糖（饴糖制品）、慈姑等“祭灶”，让其嘴被粘住，届时只说“是个（慈姑）是个（慈姑）”，难怪倪绳中的《南汇县竹枝词》云：“廿四家家送灶神，茨菇是个岂无因。笑他买得糖元宝，胶住牙关舌不伸。”

腊月廿五

各家擦门窗、除屋尘，俗称“掸灰尘”，如不打扫则被视为过“邋遢年”。随即便着手贴年画。

老上海的年画，发源于驰誉遐迩的苏州桃花坞年画，因“吴文艺”“孙文雅”“义盛斋”“异馨斋”“韩菁华斋”“赵一大”“甘德盛”“老文仪”“筠香阁”“彩云阁”“吴锦增”“陈茂记”“新记”“泰兴”“源兴”等知名店铺都集中于旧校场（今旧校场路）“年画一条街”，故称“旧校场年画”。“旧校场年画”的题材，除了民间传说、风俗时事、岁朝吉祥外，还注重于反映大家感兴趣的新鲜事物，如当年颇为俏销的《海上第一名园》《上海新造铁路火轮车开往吴淞》《新出夷场十景》《各行各业风情图》《西国车利尼大马戏》《西洋斗鸡》等。

▲年画：海上第一名园

这些年画线条流动，设色繁复，构图多变，在家里一贴，能带给人们美好祝福和热烈气氛。后来，五彩石印的“月份牌”异军突起，它博采中西美术之长，以时尚风格为基调，题材更加多样化，很快呈现取代木版年画之势，成为千家万户必备的迎春装饰物。

▲年画：满堂红

在此同时，人们忙于磨粉做团子和年糕，糕团店也加工出售。张春华的《沪城岁事衢歌》谓：“隐隐轻雷度短栏，磨匀香稻雪同看。却教纤手争奇巧，果馅翻新斗粉团”“家家抟粉制年糕，仿款苏台岁逐高。入肆恍如秋八月，桂花香细染寒袍”。

过去的“粉团”有两种，一为汤团，二为笼蒸，均加馅；年糕的制法同吴地，其形方、长不一，分红、白两种，上缀芳香四溢的糖桂花。

除夕

家人团聚吃“年夜饭”（也称“合家欢”），映雪老人的《除夕竹枝词》云：“年年吃惯合家欢，鲜肉红烧水笋干。鸡切块头鱼切片，醋烹芥辣十分酸。”

在“守岁”时，长辈会给孩子们发“压岁钿”：19世纪初期，民间习惯用红纸包一百文铜元作为给儿童的压岁钱，寓意“长命百岁”；而向已经成年的晚辈送压岁钱，红纸里包的则是一枚大洋，象征“财源茂盛”和“一本万利”。当钞票成为主要货币，家长喜欢挑选号码相联的新纸币送给孩子们，因“联”与“连”谐音，预示着后代“连连发财”和“连连高升”。

▲年画：合家欢

正月初一

要在门口或庭院放鞭炮，叫做“开门炮仗”，寓意开门大吉。据《上海县志》记载：“正月初一晨，孩童多早起，燃烟花爆竹，向长辈拜年”“大门贴春联，或挂冬青、柏枝，点香燃烛，设供品，祭祀天地祖宗。晨食糖圆子，午饭食素，吃隔夜饭。穿新衣，不打水、不理发、不吃粥、不吃汤淘饭、不动针线，禁扫地、泼水，禁粗语，禁打骂孩童”。其中，道出了从前这天的不少讲究。

正月初一至初三

向来被民间视为“正年”。在初一或初二，新娘要先向夫家长辈拜年；到初三，才与丈夫一起去向娘家贺岁，但不留宿而于天黑前返回，俗称“正月不空房”。其间，有亲友上门做客，要敬“元宝茶”（在茶碗里放两枚青橄榄），并请吃“年酒”；翌日回访，宾主互换，再吃“年酒”。

在开怀畅饮时，“春盘”（由生菜、鲜果和春卷等拼盘而成）常受偏爱，餐桌上整条的鱼则始终无人下筷，寓意“连年有余”，海上钓侣的《过年竹枝词》云：“亲朋齐集坐中庭，摆出佳肴酒满瓶。如此春盘须畅饮，莫辞过量酒难醒。”

正月初四

鲤鱼成为热门货，羊头也涨价。当鲤鱼从水桶内捉出后，有的用红丝线穿在鳍上，有的用红纸裹在尾上，头尾翘起真像个大元宝，故俗称“元宝鱼”，朱文柄的《海上竹枝词》云：“元宝高呼送进来，财东今夜又招财。鲤鱼不跳龙门去，也逐金银上供台。”

沪语“鲤”和“利”谐音，鲤鱼自然成为吉利之物，在子夜的爆竹声中接“财神”时，供品中多有“元宝鱼”和羊头（“羊”与银洋的“洋”谐音）。对于店铺帮工而言，此刻犹如一道关，总要担心自己是否被继续留用，因老板随后往往会调整雇员，秦荣光的《上海县竹枝词》说得真切：“拜年未了接财神，爆竹通宵闹比邻。鲤尾羊头增价高，哪知穷汉甑生尘。”

▲年画：五路财神图

正月十三

流行“爆孛娄”，即把蒸熟晾干的糯米或玉米等置于热锅翻炒，如果膨胀成花，便算“流年吉利”，李行南的《申江竹枝词》云：“糯谷干收杂禹粮，釜中膈膊闹花香。今朝孛娄开如雪，卜得今年喜事强。”爆米花可能就起源于此。

正月十三至十八

沪上街市张灯结彩。其中，元宵赏灯是农历新年最热闹的时候，王韬的《瀛壖杂志》谈到豫园灯会盛况：“城隍庙内园，以及萃秀、点春诸胜处”“上元之夕，罗绮成群，管弦如沸，火树银花，异常璀璨。园中茗寮重敞，游人毕集。斯如月明如昼，蹀蹼街前，惟见往还者如织，尘随马去，影逐人来，未足喻也。远近亭台，灯火多于繁星，爆竹之声累累如贯珠不绝，借以争奇角胜”；毛祥麟的《墨余录》则谓：“沪邑元宵灯以伞灯为重，灯作伞形，或圆、或六角、或以五色锦笺缀成，磨薄令如蝉翼，上镂人物花鸟，细若茧丝”。在赏灯之际，妇女为了“祓除百病”而相邀“走三桥”，她们最喜欢去小东门外的益庆桥、天官牌坊南的长生桥、邑庙东的如意桥，“益庆”“长生”“如意”确实是好口彩。因而，陈金浩的《松江衢歌》有这样的生动描述：“元宵踏月闹春街，同走三桥笑堕钗。一路看灯归去晚，却嫌露湿牡丹鞋。”当晚，家家还要吃汤团、馄饨，并恭迎“灶王”归来。此后，正月年景逐渐阑珊。

▲年画：豫园把戏图

老上海的正月年景，之所以历时二十余天，完全是昔日社会状况、民间风俗使然。

作者介绍

朱少伟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浦东新区作家协会副主席，上海炎黄文化研究会常务理事、海派文化专委会副主任，上海大学海派文化研究中心特邀研究员。历任静安区政协委员、上海市政协委员、九三学社上海市委常委。曾主编《上海故事》《儿童时代》《哈哈画报》。出版有《岁月留痕》《渐宜斋札记》《上海烟云》等20余本著作。

▲阖家团圆（海派重彩）李守白

编者按：

本栏目来源于1994年2月8日创刊的《静安报》副刊《百乐门》。在微信平台，“百乐门”将以全新形式向读者展示。每周定期推送，换个角度阅读静安。投稿可发至 jinganbao2016@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