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烟滚滚唱英雄，四面青山侧耳听，晴天响雷敲金鼓，大海扬波作和声，人民战士驱虎豹，舍生忘死保和平……”。每当想起电影《英雄儿女》，影片中的歌曲仿佛在耳际响起。70年过去了，那场英勇壮烈的抗美援朝战争仍叫人难以忘记。

1、在上海团圆

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三野战军第九兵团20军89师，原是30军的一个主力师，解放上海时是攻击浦东国民党军的尖刀部队，不仅歼敌51军，还因攻占白龙港逼近吴松口，动摇了国民党守军坚守上海的信心。国民党守军司令汤恩伯就是在白龙港失陷后，仓惶从吴淞口出逃。战后，89师驻守浦东的川沙、南汇、陆家嘴等地。

王直，时任89师政委兼浦东军管会主任。当年33岁，年富力强，英气勃发，轮廓清晰的面颊，唇线刚毅，目光炯炯。这位配枪的军人、拿笔的政委，平日里和蔼可亲、耐心细致，战时作风果敢，雷厉风行。风尘仆仆刚从上海解放战役的硝烟战场走出来，又马上投入准备解放台湾和部队改编等一系列重大、繁忙的工作中。1949年10月1日，王直以驻军代表的身份，在浦东各界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大会上讲话。12月，出席了“上海市各界人民代表会议协商委员会”第一届会议。

图1：1949年10月1日， 王直在上海浦东各界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开国庆典大会上讲话

王直是福建人，却与上海有一层特殊关系。他的妻子潘吟秋是上海人（祖籍浙江嘉兴），原名潘来宝，曾是上海日本纱厂的童工。“八•一三”抗战爆发，在闸北的家被炸，她全家逃难去老家嘉兴平湖。过码头检票口时，她被关在门外没走成，只好一人在上海流浪。潘来宝当时14岁，年纪虽小，却有主意，她毅然进入难民营。这个难民营是共产党办的，有位王珍大姐（共产党员，后为中国外交部副部长韩念龙的夫人）接待了她。她在难民营中学习文化，还学会了义勇军进行曲等歌曲。一年后，她乘船从上海到温州，下船后徒步到皖南，去参加新四军。途中遇到国民党盘查，问她姓名，她说了一个邻家女孩的名字：潘吟秋。到了皖南新四军，她觉得吟秋这个名字好听，从此就改名叫潘吟秋。1938年参加新四军，1939年夏，潘吟秋和王直分别于新四军教导队8队（女生队）和9队（高干队）毕业。其中一批男女毕业生由王直（队长）带到苏南陈毅处报到，潘吟秋就在这一批里，他们从此认识。之后，两人从相识到相恋，从相恋到结婚，走到一起，共同革命。上海解放，已是部队供给股长的潘吟秋随部队也来到了上海。

王直的岳父潘庭镕，是上海的老工人，抗战后从老家回到上海。上海解放，使他见到失散12年的女儿潘吟秋，同时也见到了女婿。上海的解放使这个家庭有了一个全家团圆的机会，这个团圆还有一重欢快，就是这个家庭又添了个男丁（二儿子出生于上海八字桥医院）。这难得的团圆，不由得让人想起巴金先生的小说《团圆》。

但是，不久，战争乌云密布，这个团圆的家庭又要分开了。

2、从上海出发

1950年9月，为解放台湾准备改编为空军的89师奉命停止改编，部队重组回陆军，恢复原番号建制，编入陆军第20军。国庆节后的10月9日，89师从上海昆山乘火车北上山东。此行是去山东驻训，为什么驻训，为了保密，只有师以上领导知道这是为抗美援朝做准备。

出发前，王直与妻儿告别，临走没忘逗一逗刚出生两个半月的二儿子。孩子出生在7月27日，三年后的这天，正好是朝鲜板门店停战协定签字日。抗美援朝战争胜利，宝贵的和平那时才到来。

10月25日，中国人民志愿军在朝鲜打响了与联合国军作战的第一枪。10月29日，朱德总司令来到曲阜，给第九兵团团以上干部作了“当前形势与任务”的报告，并庄严地宣布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九兵团为中国人民志愿军第九兵团，择日出发到东北驻训，随时准备入朝作战。在升腾起浓浓火药味、严阵以待的日子里，久经沙场且对局势有着敏锐观察力的王直，已感大战在际。

11月3日，89师1万多名指战员，分乘5列火车从山东兖州出发，昼夜兼程，向东北开进。虽说是到东北整训待命，但作为师党委书记的王直，已在思考抗美援朝战时政治动员的工作了。

3、跨过鸭绿江

果不出王直所料，北上军列到了天津，入朝命令下来了。当军列停靠锦州车站时，王直从报纸上看到了中国共产党和各民主党派发表的联合宣言，宣言提出了“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伟大号召，这对于急速北上的将士们来说，就是战争动员令。王直立即在火车上召开师党委会议，认真学习宣言，同时派人购买了数十份刊有宣言的报纸分发给部队，迅速组织传达学习。

王直遵照上级意图，以师党委的名义，亲手起草了《给各团党委和政治机关的一封信》。信中，首先阐述了出国参战的意义，要求全师指战员坚决贯彻中央军委和毛泽东提出的战略方针和作战原则，在战略上藐视敌人，在战术上重视敌人；其次要消除恐美心理，发挥我军近战、夜战的长处，保持机动灵活的战略战术，集中优势兵力各个歼灭敌人。信的结尾处，向全师指战员发出了“集中全力打好出国第一仗”的响亮号召。当89师指战员们踏上朝鲜国土后不久，这封信就送到了各部队指战员手中。“消除恐美病，打好出国第一仗”成为全师政治工作的中心思想。

形势越来越明朗，情况也越来越紧急。列车停靠沈阳西站时，89师又接到上级新的行动命令：原计划从安（丹）东入朝，现临时改为从辑安（集安）入境。朝鲜东线战场上美军第10军三个师在仁川登陆后，必在朝鲜东海岸元山登陆，向鸭绿江方向逼进，志愿军发起第二次战役已迫在眉捷。入朝地点改变后，89师的铁路输送序列从军后卫变为军前卫（第一梯队）。

11月9日上午，部队到达鸭绿江边，在这里已清楚听见枪声和敌机的声音。根据军首长的命令，89师当晚乘着夜幕进入朝鲜境内。正可谓：“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保和平，卫祖国，就是保家乡。”

4、冰雪长津湖

抗美援朝第二次战役东线长津湖地区作战，是在冰天雪地中展开的。当时最冷时，山顶零下40度，山谷零下30度。手持枪碰到铁质部分，皮肤就粘在铁上；全身上下裸露部分，仅10几分钟即冻伤。人在野外，必须不停地活动，稍事休息手脚不动就会冻僵，随之而来就有冻死的危险。

89师军列到达锦州车站时，冬天的寒气已引起王直的高度关注。之前只在解放战争中经历过山东地区的寒冬，现在尝到东北的寒冬，不是一个嗞味。王直将防寒防冻和物资供给运输列入了当时政治工作的主要内容，他立即与师长研究，确定司令部一位副参谋长负责组织师供给部，专抓后勤保障。

列车停靠沈阳的一天里，89师全师换上了高寒地区的棉衣和大衣，但缺少高寒地区棉裤，一部分人没有棉帽、棉手套和棉鞋。不得已决定让缺衣少帽的人员拆除部分棉被的棉花，缝制成棉帽、手套、耳套、口罩等御寒用品。睡觉时发挥互助友爱精神，抱团取暖，一个小房间居然睡下几十人。王直发现警卫班战士徐喜良的手冻伤了，他急忙用自己的洗脸毛巾帮小徐把手包扎起来，保护小徐的手不再受冻。不少干部在宿营时，让战士的脚伸进自己的怀里取暖。

刚入朝，志愿军后勤运输线还没有建立起来，就地取粮一时不能实现。89师全师随身所带只有一个星期粮粖，断粮后，在饥寒交迫下如何打仗？当年淮海战役的胜利是人民群众推小车推出来的，但在朝鲜山区，厚达几十公分的积雪，谁能推得动小车呢！整个东北军区只有一个汽车团，15万人马的志愿军第九兵团只能自力更生解决后勤保障问题。那时志愿军的炮兵运载装备是骡马化，用骡马运输总比用人肩挑背扛的效率高，89师下狠心动用师炮兵团搞后勤运输。但下这个决心，就像红军长征时迫不得已下决心丢掉重武器那样难。

89师是九兵团的先头部队，入朝后267团首先接防先期入朝的志愿军42军。不久，与美军陆战1师第7运输大队遭遇，打敌措手不及，缴获了美军3000条羊毛军毯。这时89师多数官兵穿的是温寒带的棉鞋，不是高寒带的绒毛皮鞋，行军脚出汗棉鞋容易结冰，脚冻伤难以避免。所以，王直立即提出将毛毯撕开，分发给战士们包脚。可是，供给部门感到这么好的羊毛毯撕掉太可惜，还有人认为缴获的战利品应如数上交，自行处理不妥。王直坚定地认为，当下保护指战员的手脚就是保存战斗力，保存战斗力就是胜利。他力排众议，下令把缴获的军毯全部发到部队，剪成小块分发给指战员包手包脚。这一果断措施后来得到证明，对于保障89师的战斗力起到了重要作用。89师在第二次战役中成为全兵团非战斗减员最少、保持战斗力最好的一个师。在最后阶段的追击战中，89师成为九兵团唯一能成师建制开展追击的部队，是东线作战中取得战果最多的部队之一。兵团和军首长战后一致充分肯定89师所采取的防寒防冻和后勤保障措施。

89师进入长津湖地区时，由于后方运输线延长供给不上，从前卫267团起，到后续到达的团队，前后约一个星期断粮，师首长也两天吃不上饭。兄弟部队42军看到接防的267团没粮了，主动援助了几袋大米，真是雪中送炭！王直亲往42军致谢。42军原是东北野战军的部队，比南方来的部队在防寒防冻、物资运输等方面有经验，打仗也打得好，在267团接防前的黄草岭阻击战中使美陆战1师吃了不少苦头。趁着42军还未完全撤防，王直即令267团抓紧时间向兄弟部队学习阻击经验。267团不负众望，在东线长津湖志愿军主力还没打响之前，就打出了志愿军的威风。

王直在后来的笔记中这样写道：“二六七团部队在困水里、小德一线阻击，基本上完成了任务，拖延了敌人进攻的时间，给了我主力集结出击的时间......敌人以四架飞机配合，两次攻击都被机枪手打下去......敌机发觉后，在该机枪阵地上投掷一枚炸弹（未炸），结果机枪手连人带机枪都翻到半山腰。后来这个机枪小组迅速将机枪带回阵地继续打，就这挺机枪阻击了敌人半天不敢前进......二排五班表现沉着，并顽强地反冲锋，看见敌人在公路有小包车和指挥官，排长即指示一战士（特等射手）将敌指挥官打死......”文字记载很简洁，背后却饱含着巨大艰辛。2020年《冰雪长津湖》电影即将公演，描述志愿军的艰难困苦，不知电影形象的表达能否胜于文字表达？ 

 5、社仓里交锋

美军第10军下辖的海军陆战队第1师（简称陆战1师)、陆军第7师、陆军第3师都是参加过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王牌师。美陆战1师在太平洋战争中，是从南太平洋群岛南端的瓜岛北上，直打到西太平洋的日本冲绳岛，几十仗无一败绩。美7师有一个获得“北极熊团”称号的团队，是擅长山地作战的部队。在社仓里方向与89师对峙的是美3师，是二战欧洲战场美军名将巴顿指挥过的部队。志愿军在东线面对的全是美军，89师的对手全是强敌。

11月27日，志愿军第二次战役东线作战打响。第九兵团按照预定部署向长津湖地区之敌发起攻击。89师是在社仓里这一独立的方向上作战，保障军主力对柳潭里方向之敌围歼的侧翼安全。27日晚10时战斗发起，为夺取敌防御要点，两位英雄班长蒋德林、吴怀有，像董存瑞一样舍身炸碉堡，炸死敌人30多人，使部队顺利地冲进了敌方指挥所。除了炸死的，还俘虏了美军7人。原先社仓里的守敌是南朝鲜伪军第26团，在志愿军进攻的前两天刚与美军第3师第7团换防，敌人的数量比原来多出一倍。本以为对手是南朝鲜军，一交手才发现不对。在向纵深进攻时，敌支撑点都是坦克围圈构成的，不但机枪火力猛，还有炮火反击。这晚上的战斗，最终进攻还是受阻。

王直立即感到重大考验来了。89师如果在社仓里坚守不住，美3师就会抄20军主力的后路，使主力腹背受敌，整个东线战役就可能失败。王直立即赶赴主要防御方向的266团进行战场动员。最终89师经受住了考验。王直的战时笔记是这样记载的：“三十日社仓里之敌在飞机大炮掩护下，向我二六六团二营社仓里以北山头猛烈攻击。敌机投弹十余枚及汽油筒与数十发炮弹猛炸四连阵地，由于当时该连工事做得坚固（三能工事），队形摆得好，部队坚决顽强，仅以小的代价坚守了阵地。打退了敌人七、八次攻击，并大量地杀伤了敌人，结果使敌人不可能北进。”

东线美军陆战1师和第7师遭到志愿军第九兵团的沉重打击后，为逃脱被全歼的命运，于12月1日开始全线溃退南逃。社仓里之敌美军第3师第7团也于2日东撤。在运动中歼灭敌人是我军机动灵活的传统战法，王直和师长余光茂、副师长曾照熙、副政委兼政治部主任罗代周，迅速研究部署后，由王直亲率265团尾追逃敌，令267团平行追击。天上大雪纷飞，地下积雪覆盖，志愿军的两条腿和美国侵略军的汽车轮子在冰天雪地中展开了竞赛。

为什么敌人腐烂变泥土，因为勇士辉煌化金星。为什么战旗美如画，因为英雄的鲜血染红了它。王直在他的战时笔记中记录了英雄的名字，在硝烟弥漫的朝鲜战场，何止杨根思、黄继光和邱少云啊！

6、剑山岭追歼

美军第3师第7团倚仗着现代化装备，向南逃了一整天，已疲惫不堪，行至剑山岭下，就在山谷中的一个小村庄里隐蔽下来。他们认为，在如此恶劣的气候条件下，志愿军仅凭两条腿，无论如何也追不上他们的汽车轮子，便放心地宿营了。就在美军高枕无忧地睡大觉时，我265团仍穷追不舍，不畏艰难地翻越了海拔1300多米的香榆山峰，抄近路突然出现在剑山岭下。

追击途中，正逢夜晚，大雪纷飞，为抄近路，强登香榆峰，寒冷、饥饿，体力消耗很大。王直很清楚，现在部队最需要的是一种生命不息，战斗不止，顽强克敌的勇气。“美国鬼子最怕近战夜战，只要追得上，定能打败他！”事实证明，一句关键性的战地口号，往往可以起到提高勇气，增强战斗力的作用。凭着顽强的战斗意志，志愿军战士们从天而降。先头部队团警卫连蔡指导员带领着小分队，首先发现几个美国兵围着火堆烤火，附近还有5辆汽车、8辆坦克。小分队一阵惊喜，可把敌人撵上了!他们立即向师前指报告这个情况。王直和曾副师长立刻研究敌情，定下围歼剑山岭之敌的决心，果断指挥部队，对敌实施包围，即刻发起攻击。

追上敌人时，志愿军指战员们已处于极度疲劳之中。但一听说追上敌人了，个个精神振奋，马上又斗志昂扬地投入战斗。265团立即进入指定位置，对敌实施包围，按命令发起进攻，剑山岭下的战斗打响了。3营从正面攻击，2营攀登峭壁从侧后袭击，团警卫连迅速插入敌阵，打得敌人措手不及，枪声爆炸声顿成一片。战士尹华端起轻机枪向龟缩在“北极袋”里的敌人连续扫射，班长马大球用炸药包炸毁了冲来的坦克，又率一个小组冲向敌人一个连部，连房带人炸得飞上了天。

美军遭此袭击，被打得抱头鼠窜，混乱不堪，志愿军毙伤美军100余人。但美军并没有束手就擒，等他们缓过神来，立即组织了反击。夜航机出动了，照明弹把夜空照得雪亮，在坦克的引导下，气势汹汹地反扑过来，妄图突围。这时，我方第267团到达指定位置，投入战斗。副连长李太隆拎起两颗手雷，迂回接近公路。随着爆炸声响，前面的两辆敌坦克被炸毁，阻挡住后面的坦克，使坦克失去了冲击力。高射机枪手洪成茂击落一架敌机，美军飞行员跳伞后被志愿军生俘，这才知道是美海军陆战航空第2联队11大队的飞机，飞行员是参加过第二次世界大战、曾击落日军10多架飞机的上尉飞行员。这个飞行员得知击落他的是一个20多岁的志愿军小伙子时，伤心地痛哭起来。

志愿军89师在剑山岭追歼战斗中缴获的美军第3师第7团2营的卡宾枪、冲锋枪、 对讲机等武器装备

拂晓前，志愿军发起总攻击，分割包围，各个击破。经一夜战斗至12月3日上午10时，终于将美军第3师第7团第2营大部歼灭。俘虏美军80余人，毙伤200余人，击落敌机1架，击毁和缴获敌坦克、汽车40多辆，各种火炮3门，轻重机枪20余挺及其它战利品数百件。接着，志愿军又乘胜追击，连续战斗。在12月5日至12日的追击战中，又击毙美军100余名，俘敌300余名，击毁和缴获敌汽车100多辆。志愿军一直追敌至东海岸，美军在两艘航空母舰和海军的掩护下，仓惶从海上撤逃。12月24日我军主力收复元山、兴南港，第二次战役胜利结束。

7、战后花絮 

1950 年12月5日 7时，毛泽东在致电彭德怀、宋时轮并告高岗的电文中，提及第二次战役：“……除歼灭被围之敌及准备打援外，如能以一个军的主力再歼灭社仓里地区美三师的两个团，则意义极大。”（摘自：《毛泽东军事文集》第6卷）。电文中毛主席所关注的社仓里地区，就是89师的作战方向。毛主席为什么想在社仓里方向扩大战果，无疑是看到了89师剑山岭追歼战中所取得的战果。但由于种种原因，第九兵团难以一个军的主力在社仓里方向加入战斗，最终只有89师的三个团（265团、266团、267团）和27军94师的一个团及26军的一部在追歼敌人，还是取得了一定战果。最终，把美军赶下大海，乘船逃跑。

追击停止后，20军以89师为主，将全军能行动之战斗人员，组成一个准备随时处置突发情况的参战师，待命再战。89师为九兵团唯一一个战后还保持着师建制的部队。

89师实现了“打好出国第一仗”的愿望，全师指战员感到无比欣慰，没有辜负祖国和人民的期望。第二次战役的胜利，粉碎了美帝国主义“圣诞节结束朝鲜战争”的梦想，改变了朝鲜战场的态势，达到了我方战略预定目的。几十年后，英国牛津大学战略学家罗伯特·奥内尔博士著的《清长之战》中，对这次战役是这样评价的：“中国从他们的胜利中一跃成为一个不能再被人轻视的世界大国。如果中国人没有1950年11月在清长战场（清川江、长津湖战场）稳执牛耳，此后的世界历史进程就一定不一样。”这是对第二次战役历史意义的真实写照。

第89师在剑山岭战斗中所取得的胜利，受到了兵团的嘉奖，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向全国人民报道了这一胜利战况。这天，在上海的潘庭镕从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播音中，得知志愿军打胜仗的喜讯，听到女婿王直的名字又惊又喜。播音员说：“志愿军89师师长余光茂和政委王直所率部队，在作战中取得重大战果。”潘庭镕高兴地写信给在山东的女儿潘吟秋：“王直的部队打了胜仗”。这时，潘吟秋已从上海转到山东曲阜九兵团留守处，听到王直打了胜仗的好消息，非常高兴。

由于王直在第二次战役中战时政治工作坚强有力，部队战绩显著，战役结束后被提升为志愿军第26军政治部主任。王直前往26军上任，是在89师东线作战总结完成后，第四次战役准备开打之际，从300多里外的20军休整点赶往26军所在的平康、金化前线，如同电影《英雄儿女》中王文清主任乘坐吉普车赶往前线部队一样。电影中的情节是途中遇到一个硕大的炸弹坑，朝鲜老百姓帮助把吉普车抬过了坑。而现实中的王直所乘坐的吉普车，是途中遇到敌舰炮封锁区，趁着炮弹飞行间隙，吉普车绕过众多弹坑，一气冲出了封锁区。

平康前线26军政工指挥所， 王直（左1）。

8、模范政工干部

战争年代，中国人民解放军有一批优秀的政工干部，承担着神圣的职责。作为高级政工干部，王直在战场上坚决执行部队指令，对侵略者毫不留情；而平日里他对同志、对战友、对人民，却是悉心呵护，关爱有加。他以自己的言行昭示着人民军队的宗旨，影响、教育着各级官兵。

1951年4、5月间，解放军第24军向26军输送一个老兵团，以补充26军各部队的兵员缺额。带领老兵团的团政委雷应清到达朝鲜后，突发败血症，生命垂危。王直闻讯，立即亲自交代卫生部长组织力量抢救，一方面动员指战员为雷应清献血，另一方面亲自动员和督促医护人员全力抢救。为了抢救雷应清，王直彻夜不眠地守候在电话机旁，随时掌握和处理抢救过程中的情况。在他的严密组织和卫生部门的努力下，终于把雷应清垂危的生命从死神手中夺了回来。

王直对负伤的指战员，总要亲自去慰问，帮助解决实际问题。1952年夏天，王直在去76师参加西方山斗流峰战斗总结的途中，看到前方抬下重伤员陈永生，立即和警卫员耿北祥一起帮助把陈永生抬到医务所进行抢救。

王直热爱朝鲜人民，多次不顾个人安危，抢救危难中的人民群众。在第二次战役时，他住在黑水里桥群众家，时值大雪纷飞，突然敌机来袭，疯狂地对村庄进行轰炸扫射，师部当即有42人不幸中弹。村里的群众东奔西跑，四处躲藏。王直发现雪地里有个4、5岁的小男孩，被突如其来的猛烈袭击吓得大哭。王直立即冒着敌机扫射的危险，箭步冲去把小孩抱到岩石下隐蔽，后交警卫员耿北祥照顾。空袭之后，小男孩的家人得知志愿军首长救了自己的孩子，感激万分，连声说“吉文滚东木乔土米达（志愿军同志好啊）。”

在朝鲜战场上，王直曾抢救过两名儿童和一名老大娘。1951年5月，王直去兵团开会路过永善县，正遇小学校被敌机轰炸燃烧起火，他立即停车带着随员前去抢救。他还把自己节省下来的口粮，食品罐头和火柴等送给贫苦群众和人民军亲属，帮助他们克服困难，度过难关。1951年夏季，朝鲜下了数十年不遇的大雨，山洪暴发，交通中断，后方供应困难，志愿军部队处在非常困难的时期，不得不发动战士挖野菜充饥。就在这样艰难的时候，王直还想到朝鲜人民的疾苦，他发动部队捐助物资，救济难民，驻地马背岩的群众曾为此再三前来道谢。

1951年6月，朝鲜伊川中学师生到志愿军26军军部慰问时的合影

王直十分注意军民关系和群众工作。在伊川，他曾在百忙之中，去当地中学和师生们联欢、合影留念，合影照片他一直保留着。他的模范行为为部队做出了榜样，也在朝鲜人民心中树立了中国人民志愿军高级干部的良好形象，兵团首长称赞他是模范政工干部。

王直还很重视对群众宣传及对敌军宣传。王直时刻督促各部队要注意团结，通过朝鲜翻译做群众工作，起到良好效果，赢得朝鲜人民的大力支持。王直对归国代表王剑魂亲自交代：把部队现有的材料都带回国，给祖国人民送礼！请把抗美援朝的战斗胜利和英雄事迹传达给祖国人民；把祖国人民对志愿军的期望带回来，以便更好地教育部队为国争光。

在开展群众性的对敌宣传方面，王直不仅坚决执行我军对敌军的俘虏政策，而且亲自开展宣传教育，争取俘虏。对美军飞行员俘虏提出的一不要杀他；二给他重新工作；三要见见高射机枪手的要求，王直均给予回答并满足其要求，从而扩大了我军的政治影响。王直对政治工作很全面、很熟练，不管平时、战时都有一套，不愧为优秀的军队政治工作者。

9、文工团是个好帮手

朝鲜战争的战争环境，尤为艰苦残酷。在没有制空权、武器装备劣势于敌、后勤保障难以就地补给的情况下，指战员们冒严寒、忍饥饿，还要奋勇作战，没有坚强有力的政治思想工作是不可能做到的。在抗日战争之初，王直曾任新四军2支队政治部宣传队长，有亲身体验，深知文工团是加强部队政治思想工作、沟通上下联系、增强战勤保障能力的一支不可或缺的重要队伍。因此，王直对朝鲜战场的文工团十分重视。

1951年初，第二次战役结束后，王直由20军89师政委升任26军政治部主任，对26军文工团及各师文工队的创作和演出抓得很紧，亲自督促检查。王直常说：“文工团是个好帮手”。26军也是从上海来到朝鲜战场的，文工团里有不少上海籍团员。王直在他的回忆录《志愿军26军政治部文工团在朝鲜战场》中，作了较详细介绍，使我们看到当年英雄儿女的真实故事。

那时26军的军政治部机关及直属单位共有700多人，文工团就有100多人。文工团有表演队（曲艺、舞蹈、器乐等）、写作股、军乐队、美术创作组等。文工团的主要任务是将前线将士可歌可泣的英雄事迹宣传出来，增强部队的革命英雄主义和革命乐观主义。军文工团在朝鲜近两年的时间里，创作了许多文娱节目，表现形式丰富多彩。如：小歌剧《血的友谊》，歌剧《阿妈妮》；京韵大鼓《反坦克英雄班》；舞蹈《士兵舞》、《阵地舞》；自编的独唱歌曲《慰问袋》、快板、乐器演奏、相声、戏剧演唱、秧歌、腰鼓、小剧等，有一、两百个节目。文工团自编自唱，部队搞得生动活泼，他们深入前沿阵地为炊事班演出，得到广大指战员欢迎。这样的故事在电影《英雄儿女》中多有体现。

创作文艺作品，王直要求把握两个原则：一是要有很强的战斗性和群众性；二是部队作战频繁，阵地分散，敌机骚扰，演出形式必须是适合分散、隐蔽的小型化形式。因此，那时的文艺表演是走进树林，走进地堡，走进坑道，上炕头去“搭舞台”。1952年元旦，26军文工团就曾组织了一个“电话联欢会”。文工团到某团1连坑道演出，将电话打开，2连的战士围在电话机旁也能听到节目表演。一个节目演完了，2连的战士们从电话机那头传来“再来一个”的叫声。用电话送去了歌声，传回来的是笑声和称赞。通过电话形式，将祖国的飞跃进步告诉前方，也把首长的嘱咐告诉前方指战员，把英雄事迹广泛传播。

王直1952年在朝鲜与26军77师文工队的同志们合影

文工团到前沿阵地，往往是在晚上演出。夜晚挖坑道的战士还和文工团员一起合着劳动号子唱：“唉哟哟，不怕天冷石头硬，筑好阵地杀敌人，争取立个国际功啊，唉哟哟”……在山峦起伏的阻击线上，文工团员与战士们一起欢笑，一起歌唱。这真是“烽烟滚滚唱英雄，四面青山侧耳听”，战地宣传，鼓舞士气。

在朝鲜战争中，很多人以为文工团的任务就是演演戏，其实，文工团还要担负很多工作。除演出外，他们还要了解前线指战员们的思想情况，回来后，向军、师政治部汇报；在部队演出时，配合部队指挥员，做战士们的思想工作；到前线演出时，要将各类补给品带给前线部队；从前线战场返回时，将伤病员护送到后方医院治疗；遇到部队作战时，他们还要担负抢救、掩护伤病员的任务；还要做群众工作，与朝鲜老百姓建立军民鱼水关系；有时要组织国内民工支前作战；有时要当临时翻译、当临时战地记者等等。

在朝鲜战场上，文工团员从后方到前沿，要经过敌方炮火封锁线，时常遇到敌机的轰炸和扫射。到了前沿阵地，遇上敌人进攻，他们和战士一样，要参加战斗和做战斗保障工作。所以，文工团员同样要冒着生命危险，牺牲负伤的也不少，立功受奖的英模也不少。

10、经典作品与现实原型

老年时的王直，常和夫人潘吟秋一起翻看革命战争年代的照片，回忆起峥嵘岁月中那些难忘的事。王直将军珍藏的朝鲜战场文工团的老照片里，有许多内容与巴金的小说《团圆》及电影《英雄儿女》里的情景吻合。例如：当年要求文工团员“多才多艺，精通一门”，每人学会几套演唱本领，文工团员们积极响应，练功的照片。《团圆》小说中的王芳是上海人，却会演唱天津的京韵大鼓，就是“一专多能”的表现。再如：26军文工团写作股人员在构思创作节目台词和曲调的照片。《团圆》小说中有多处反映王芳搞创作的内容，是对文工团员战地创作的生动写照。又如：敌机在轰炸，在坑道里照常演出的照片。虽然坑道狭小，昏暗一片，面对面的演出近在咫尺，节目一个接一个，《团圆》小说中有同样的细节描写。还有：小歌剧“团结慰问袋”的演出照片，慰问袋是祖国人民通过赴朝慰问团送给最可爱的人---志愿军的。《团圆》小说中也有相同的情节描写。

众所周知，电影《英雄儿女》是根据巴金的小说《团圆》改编的，这部经典作品具有强大的影响力。有人说：王直将军和26军文工团是小说《团圆》及电影《英雄儿女》的原型。对此，王直将军这样说：“（电影中）王主任这一形象的原型，应该是志愿军高级政工干部的整体形象。我是不是‘王主任’并不重要的。重要的是，我们应当通过《英雄儿女》这样的优秀作品，记住那段历史，记住革命先烈为了祖国和人民所付出的一切。”此话令人感佩！

王直虽未与巴金接触过，但酷似巴金所著《团圆》及改编后的电影《英雄儿女》中的军政治部主任王文清。理由是：

（1）《团圆》和《英雄儿女》中的主角是军政治部主任，王直1951年初任志愿军26军政治部主任；《英雄儿女》中王主任是入朝亲临前线至作战结束后由师政委升任军政治部主任的，这与王直的经历相同。

（2）《英雄儿女》中的军政治部主任姓名王文清，而王直原名王汉清；《英雄儿女》中的军政治部主任原名王东，而王直则是王汉清参军后的名字。

（3）《英雄儿女》中的王主任与文工团工作关系密切，这与王直的经历相同。    《英雄儿女》中的王主任与朝鲜老百姓关系密切，现实中的王直主任与之相同。

（4）《英雄儿女》中的王主任与上海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现实中的王直主任也与上海有不解之缘。王直夫人潘吟秋是上海人；岳父潘庭镕是上海工人。影片中老工人王复标有一儿一女是志愿军，而潘庭镕有一女一儿是新四军。

（5）第一届祖国人民慰问团第三分团（华东分团）到过志愿军26军慰问，第三分团秘书长和副秘书长都是上海派出的。巧合的是，26军文工团也有一位名叫王芳的文工团员。

以上无需刻意考证，但不妨记录下来，为王直将军做个纪念，也为本文增添一个故事趣闻。

王直将军和夫人潘吟秋老年时在看照片

文章写到这儿，我们眼前出现了电影《英雄儿女》中的许多镜头，耳边响起激荡人心的电影插曲。影片中王成紧握爆破筒跃向敌人的形象，和真实的班长蒋德林、吴怀有的形象重叠在一起了；乘坐吉普车奔赴前线的王文清主任的形象，与真实的王直（王汉清）的形象重叠在一起了；电影中文工团员王芳的形象，与真实的26军文工团员们的形象重叠在一起了。他们对着四面青山高唱：“为什么战旗美如画，英雄的鲜血染红了它；为什么大地春常在，英雄的生命开鲜花。”

1953年7月27日，美国代表在朝鲜板门店停战协定上签字。

70年弹指一挥间，许多英雄已离我们远去，许多老将军也已作古长逝，但他们的故事让人记忆犹新、久久回望？70年前的演出徐徐拉上了帷幕，但红色记忆的大门没有关上。抗美援朝的故事在今天的历史舞台上仍有一席之地，它庄严地告诉我们：为什么战旗美如画，英雄的鲜血染红了它！

谨以此文，向王直将军，向朝鲜战场牺牲的所有英烈，致以崇高敬礼！

人物生平链接

王直（别名：王汉清，1916年7月—2014年4月7日），福建省上杭县才溪乡人。1931年5月参加中国工农红军。1934年4月加入中国共产党。战争年代，先后参加了中央苏区反“围剿”作战，南方三年游击战争，浙西、溧阳、高淳、天目山、苏中、涟水、鲁南、莱芜、孟良崮、临朐、鲁西、豫东、济南、淮海、渡江、上海等战役战斗。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历任20军89师政委、志愿军20军89师政委、26军政治部主任、31军副政委、福州公安军政委、福建省军区副政委、陆军28军政委、福州军区政治部副主任、福州军区副政委等职，参加过抗美援朝战争。1955年，被授予少将军衔。荣获共和国二级八一勋章、二级独立自由勋章、一级解放勋章和一级红星荣誉章。荣获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二级独立、二级红旗勋章。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第五届人大代表，福建省第五届、第六届人大常委会副主任。2014年4月7日，在福建省福州市病逝，享年98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