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莫费·博尔达乔夫| 既非亲生母亲,也非继母——俄罗斯与其周边邻国:在地缘政治与历史之间

2022-01-29 07:59:33 来源:微信号“欧亚新观察”

【文/季莫费·博尔达切夫,译/尼基塔】

前宗主国的正确政策应该是积极克制,有必要让原来的仆从国有机会独立走上成为负责任的国际社会成员国的道路。

作为统一国家解体后30年,俄罗斯似乎能够确定在其国界周边形成的国家最可行的存在形式——相对强大的主权国家,能够追求独立和其合理的外交政策。有两种可能的选择——不断激化的混乱状态,或者是在俄罗斯控制下的帝国秩序的回归——都不会对俄罗斯构成生存威胁,但从21世纪其自身在该地区的首要任务和发展方向的角度来看,这两种选择均不可取。因此,当前最重要的问题是,俄罗斯周边邻国在建立国家性过程中保留他们所建立的东西或从人为的失败中恢复以后,能够在多大程度上应对摆在他们面前的任务。

从地位重要的大宗主国与其以前领地(国家)之间关系的历史,便可知晓这个问题的正面和负面答案的许多例证。同时,很难找到令人信服的证据证明前宗主国应该对以前那些领地(国家)的命运表现出特别的同情。也许最正确的应该是采取积极克制的政策,这将使新国家有机会作为国际社会负责任的参与者独立走过成长之路。

独立、理性的外交政策首先以客观评估自身地缘政治地位和周边空间力量平衡为基础和在国际环境中的行事能力。

从这个意义上说,俄罗斯、美国、中国等核大国是个例外。这些国家的地缘环境是全世界,在实力上处于国际秩序的顶端。但是对于所有其他国家,即本文所论述的俄罗斯周边邻国来说,具体情况更容易本地化。这些国家与俄罗斯处于单一地缘政治空间框架内,历史地与俄罗斯联系在一起。

一个尚未失去的帝国

苏联解体后,俄罗斯国家获得了对其发展来说相对和谐的规模和内部结构。英国历史学家多米尼克·利文 (Dominic Lieven) 公正地指出,在所有现代帝国中,只有俄罗斯帝国在一个世纪内崩溃了两次,这首先是“俄罗斯民族反抗帝国义务及其所依据的意识形态”的结果。引发这种情况的最重要因素是,俄罗斯在国际舞台上竞争失败所带来的威胁。

俄罗斯国家于1721年成为一个帝国,其地理范围与300年后大致相当。这并不妨碍俄罗斯意识到自己是一个大国,是一个能在欧洲力量平衡中发挥重要作用的大国,当时的欧洲力量平衡等同于全球平衡。在接下来的几个世纪里,俄罗斯的自身能力没有得到显著增强,在1917年帝国解体和1991年苏联解体后,最重要的自然资源得以保留下来,集中在乌拉尔到太平洋的广阔地区。

虽然1991年的地缘政治变化使俄罗斯国家的实际规模缩小了,但并没有像20世纪上半叶大英帝国、奥匈帝国、德国或奥斯曼帝国那样失去其最重要的特性和资产。苏联帝国摆脱了外部重负,但并未撼动其力量基础——集中在西伯利亚到太平洋广袤地域的资源储备与军事力量,并得到欧洲部分的行政资源和人口资源的强力支撑。

俄罗斯国家现在仍然是多民族国家,因此,它仍然面临着管理多民族社会的任务。但俄罗斯民族占主导地位并有能力控制整个疆土,因为俄罗斯民族在国家任何地区都占大多数。

与此同时,在从波罗的海到太平洋的广大地域,俄罗斯民族与其他民族共存。这并没有让俄罗斯在苏联解体后缩小到极限程度,并未像 19 世纪欧洲其他帝国——大英帝国、法国、奥匈帝国或奥斯曼帝国那样,变成一个狭窄的国家核心的极限程度。

也许这就是为什么俄罗斯迄今为止成功地避免了试图对1991年后消失领土恢复直接控制的诱惑——尚未失去的帝国不需要重建。俄罗斯对乌克兰和格鲁吉亚施加的压力,很可能不是新领土扩张进程的开始,而是在解决一些问题,要么是消除安全威胁,要么是对其邻国的行为进行长期修正。俄罗斯接受这些国家已经独立的事实。

当前俄罗斯拥有真正的独一无二的地缘政治地位。

俄罗斯同时面向欧亚大陆所有最重要的地区——欧洲、中东、中东和东亚。正因为如此,俄罗斯的外交政策在选择首要任务方面具有极大的可能性,不能专注于某一个地理方向。

一个国家的地理位置并不是约束和限制,而是其外交政策的资源,其主要任务是与其他国家进行实力竞争。领土是国家在战争期间采取行动或在和平时期进行谈判的基地。在这方面,俄罗斯拥有极其丰富的资源,可以在地球上最大的大陆——欧亚大陆的各个方向大展身手。

军事力量与经济潜力相结合,俄罗斯的地缘政治地位证明这样一个事实,即没有任何一个外交政策方向对俄罗斯具有存在主义的意义。

正如我们近年来所确信的,不能长期专注于其中一个方向会产生诸多成本。如果其结果对国家的生存没有根本意义的话,很难提出令人信服的论据来支持将国家所有精力集中在一个特定的外交政策方案上。例如,俄罗斯“转向亚洲”政策受到抑制,正是由于俄罗斯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难以证实仅对其中一个方向给予特别关注的结果。俄罗斯的任何新的“地理”作用力——西伯利亚或南部地区,即使它成为首要任务,但出于客观原因也只是短期效应。俄罗斯人口相对较少,地域辽阔,资源丰富,关键是不依赖于与外部环境的互动。

但是,正如俄罗斯历史所表明的那样,好处远比损失大得多。保留帝国规模、权力自治和地缘政治选择自由使现代俄罗斯独立于外部环境,因此,必须奉行一项政策,其基础不是应对外部挑战的需要,而是出于社会发展的需要。俄罗斯在全球范围内坚持尊重自己的正义理念的愿望与国际秩序中缺乏必要性之间的无休止的摇摆,当然会引起智识的不适。然而,它们的起源具有客观性质。

在俄罗斯外交政策讨论中,有请求组建“朋友圈”的提议,对俄罗斯“没有盟友”一事感到痛心。然而,这种怨言的诚意总是受限于潜在朋友和盟友对俄罗斯国家生存和发展不能起到决定性作用。

与美国和中国一样,俄罗斯拥有世界其他国家无法企及的综合实力。

因此,这些大国总是难以确定他们为什么需要盟友——没有任何一个其他国家对他们具有重大价值。

然而,作为一个孤岛式大国和贸易大国,美国需要可以弥补其地缘政治孤立地位成本的基地。这种脆弱性是一种独特的补偿,在这种情况下,地理位置可使美国在外交意义上审视大多数地区安全问题。正如我们现在看到的,中国在达到一定程度的内部经济稳定后,也可以推行封闭政策,限制其全球存在。对中国来说,内部状况总是对外部事态重要得多。俄罗斯由于人口稀少,选择封闭要承担很高的代价,因此不能走向封闭,但外部联系也不会为俄罗斯解决自身生存问题带来任何实质性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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