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中平:炸“圆子”
眼看过年了,肉天天吃,搞点儿什么花样才能和平时不一样、才能显出年味呢?我想到了炸圆子。
“圆子”是我老家的叫法,大部分地区好像叫“丸子”。炸圆子是老家过年的标配,不知道现在还是不是,“离别家乡岁月多”啦!
曾经老家过年,炸圆子,鱼圆子、肉圆子是没有的,炸的是山粉圆子——也就是红薯粉圆子。老家管红薯叫山芋,红薯粉就叫山粉,用来炸圆子就叫山粉圆子。还会少量炸一些汤圆,汤圆可大了,一个汤圆抵一个包子,但吃五个包子的人不一定能吃五个汤圆,因为汤圆是糯米粉做的,糯米粉又糍又粘,装几个汤圆不仅要胃好,还要有吃肥肉的量才行。
山粉圆子,也还是来萍乡头几年过年时父亲母亲炸的,父亲母亲那时比我现在还年轻十几岁!入乡随俗,渐渐,炸山粉圆子这个老家过年的标配就被留在了遥远的旧年。
而这一个新年来临时,我想到了炸山粉圆子。父亲母亲已和年和岁月合为了一体,炸圆子该我和妻子动手了。旧年我只吃过圆子,对,还看过母亲父亲炸圆子。妻子是萍乡本地人,过年炸的山粉圆子她连吃都没吃过,更不要说炸了。山粉圆子,我虽吃过见过,想起来味道还在口里,母亲炸圆子的情景也还在眼前,可在眼前是在眼前,可叹只是来自岁月深处的投影。如今我眼盲得这么彻底,投影再逼真,炸圆子我也没法照着这影像直接动手。
肉圆子妻子炸过,可我想吃的是山粉圆子。妻子说:“行啊,怎么炸,你说,我来搞,看能不能炸出你小时候吃的味道。”我说简单得很,炸一点吃就是,味道大概是没法一样了。
妻子兴致勃勃,说不可能,既然简单,你怎么说我就怎么搞,一样的味道不就炸出来了。我逗她:“我们那时候炸山粉圆子用的是棉籽油,你去搞棉籽油来吧。”妻子说:“啊!什么棉籽油?”我笑笑,今天不知道还有没有哪里有棉籽油。棉籽油炸山粉圆子,味道只在那年的那时那刻,今天就算有棉籽油,刻意模仿出的味道也必然只是今天的味道。
妻子说山粉圆子里放不放肉。我说肉圆子另外炸,几十年没吃山粉圆子了,你就按我说的,炸一回山粉圆子我吃。妻子说:“好嘞,干脆也炸几个大汤圆吃一下。”
我想了想,在心里回味了一下油炸汤圆的味道,说汤圆就不炸了。汤圆妻子没做过,我怕她做不好,要是在油锅里漏了馅,那可没味道。
我说原材料我来搞,你炸就是。妻子一不留神就会搞多,而她一直没学会留神。平时炒的菜也都是我准备,我只让她炒,要是从头到尾由她搞,就会餐餐吃剩菜,我喜欢餐餐光盘。
一斤糯米饭,再搋进一半山粉,炸这么多就不少了,要还是如当年那么好吃,就吃完再炸。糯饭煮烂一点,盛到盆子里,妻子提来红薯粉。山粉不能有没湿透、没搋融的小颗粒,否则,炸圆子时圆子就会油珠四溅。我叫妻子另外拿来一个盆子,先放一些山粉到盆里,她一回滴几滴水,又撒进几粒盐,我将山粉拌透捏融,再和切碎的葱一起捏进糯饭里。
妻子在一边看着嘻嘻笑,我像写稿子斟酌词句一样慢慢捏着山粉。感觉糯饭和山粉捏透捏均匀了,我说就这样吧。妻子拿来小勺子,把粘在我手上的山粉碎屑刮干净,炸圆子就是她的事了。
油香飘开,这炸圆子的时刻,年和年之间一排一排的日子自觉回避,只留下一个一个过年炸圆子的情景慢镜头幻灯一样浮到面前。油香里,挡在我眼前的帘幕飘开,我看到了母亲正拿着漏勺在锅台前忙着炸圆子的身影。母亲的周围,几个孩子等不及,不顾烫拈起圆子边吹边咬。母亲连说:“慢一点,不要烫着。”
“哈,我炸好一锅啦,黄灿灿的,香喷喷的。”妻子得意的话把我从回想的沉迷中拉回当下。当下,这四溢的香味,不止是油炸的圆子,更是生活本身。(童中平)
(本文为新民晚报“夜光杯”美文征集活动投稿)